離開南城的時候,抱着金元寶的神像咧着嘴角,金光熠熠地在搬家工人的架子上閃耀。
他們同住了很久的大房子拍了一張合照,然後搬到寸土寸金的京市,租住在四室一廳的市中心。
他們不是京市人,沒有京戶,許玫被送到國際學校念高中。
她當時還剛上初三,還需要回南城參加中考,家裡就給她請了家教。
許玫住校,白天家裡除了她,就隻有家教和保姆,家裡很安靜,隻有到淩晨的時候才會有動靜。
濃烈的酒味在客廳中漫延,衛生間裡還會傳來嘔吐聲,四室一廳的房子裡,隻有那座神像還在咧着嘴角。
初中畢業的暑假,她和許玫被帶到一個聚會上。
他們似乎得到了階級認可,着裝體面,站在富麗堂皇的酒店裡。
但又似乎并未得到認可,兩人說話的聲音毫不避諱。
“她誰啊?模樣還挺正,以前怎麼沒見過?”
“許家的人,家裡就一開工廠的,你當然沒見過了。”
“啊?那他們家工廠開得還挺大啊。”
“呵,有什麼用?還不是求着我爸才能來。”
“那成,我去和她玩玩,幫我開個房呗,你家酒店今天還有空房的吧?”
“空房大把,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小瞧誰呢?這種乖的最好搞了。”
她端着餐盤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但緊接着,盛着酒紅色液體的勃艮第杯出現在她眼前。
杯裡的液體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蕩,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輕浮地看着她。
“都聽見了?”他嘴角扯着笑,“陪我玩玩怎麼樣?”
突然慶幸還好許玫不在她身邊,不然許玫一定會奪過他的酒,潑到他臉上,然後罵他醜人就該有醜人的樣子。
她不想徒生事端,想越過這個人離開。
視野裡,橙紅色的物體突然闖入,呈一條抛物線,幹淨利落地砸在酒杯中,咚的一響。
酒紅色的液體被砸出水花,濺散在酒杯杯壁上,緩緩流下。
被酒紅色四分五裂的杯子中,出現了一個小橘子。
拿着杯子的人,淺咖色衣服上也沾上幾滴酒紅色,惱怒地看向她斜後方。
“媽的江祈,你是不是有病?!”
她順着那個人的視線看過去,與一雙略顯冷淡的眼眸在空中交彙,鋒利的眉尾好像很輕地朝她揚了一下,又在下一秒移開目光。
他姿态松散地扯着譏諷的笑。
“你說誰有病?”
那張臉同她身旁的人一對比,簡直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和粗制濫造的殘次品之别。
但更讓她銘記于心的,還是那個圓滾滾的小橘子。
許昙忽然驚醒,腦海裡全是一個又一個的小橘子在轉圈圈。
窗外的陽光已經開始刺眼,她洗了洗臉,拿上自己的包,下樓同江景銘告别。
電梯在一樓停下,江景銘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拐角後的餐廳中傳來,她走近,聲音漸漸清晰。
“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走了。”回答江景銘的聲音沒什麼語調。
“之前讓你回國你不回,在外邊混不下去才知道回來嗎?”一聲低歎之後,“你哥之前說你在國外開的公司呢?”
“黃了。”
對話陷入沉默好一會兒,才聽江景銘再次開口。
“算了,也沒對你有什麼指望。”
話題似乎有些沉重,許昙站在拐角處,進退兩難。
“沒有事業,總該有個家庭吧?過幾天和陳家一塊吃個飯,你到時候别臭着個臉,給别人覺得咱們家教養不夠。”
“不去。”沒什麼語調的聲音突然沾上厭煩的情緒。
許昙一時羞愧,她站在這兒像是偷聽牆角的行為,看起來也挺沒教養,連忙往回走,想着還是過一會兒再下來。
剛到電梯口,就碰到從電梯裡出來的管家。
“許小姐,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許昙回答完,江景銘似乎也聽見管家的聲音,讓他過去,她便跟在管家身後。
餐廳裡的兩個人相對而坐,身前各放了一盤早餐。
還沒等許昙開口,江景銘又招呼她坐下吃早餐,然後站起身,似乎有事要和管家說,走到一半,又朝安靜吃着早餐的人道:“阿祈,你去給嫂子盛一份早餐出來。”
“不用,我自己也可以。”許昙連忙起身。
這教養夠的讓她有些害怕。
“你知道是哪個鍋?”
坐她對面的江祈撩起眼皮看她。
許昙緩緩坐下,看他站起身,朝她身後的廚台走去。
沒多久,她的早餐被放在她身前的桌上,端着她餐盤的手被修剪得很幹淨,收回時,空氣裡飄來一絲若有似無的檸香。
“謝謝。”許昙誠懇道。
江祈沒有回,她對此習以為常。
隻是很快,那隻手再次出現。
手背上的青筋脈絡分明,似乎攥着什麼,在她手邊落下。
握成拳的手松開,一個圓滾滾的小橘子在她手邊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