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粥的。”
雲雅頓了步子,是還記得他早上一直胃口一般的,煙海的那一周,每天早上他面前要不是一碗清粥,要不就是杯牛奶,什麼時候喝完了早飯也就結束了。
李施煦跟着她停下來,笑問:“擔心我餓啊?”
雲雅坦率地點了下頭,問他:“不餓嗎?”
“其實還好,沒顧得上餓不餓,下了飛機就急着過來,沒想起來再要吃點什麼。”
雲雅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來幾顆薄荷糖要遞給他,腦子裡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在車上給人撕糖紙後發生的算親密的接觸,臉頰微微發着燙,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僵住了。
“真不太餓。”李施煦說,見她呆呆地看着捧在手裡的糖,沒想到她的所想,隻當她是堅持要自己補充糖分扛扛餓,便順手拿了顆打開放進嘴裡,問:“平常都幾點吃晚飯?”
“得六點,夏天日長,天黑的晚,所以下午工作的時間要長一些,正好阿妙姐也要給瑞瑞她們做好飯之後才能下山。”
又道:“不過我那邊還有些餅幹,要現在下去吃點嗎?”
“也要和我做一起吃餅幹的朋友?”李施煦笑說,“不吃了,再走走吧,等會下去正好吃飯。”
景滄山上,樹木濃密,剛下過雨,泥土和樹葉也在大口呼吸,空氣裡夾雜着淡淡的土腥氣。雲李二人沒有去看其他村子,沿着山路慢悠悠往上走,直到一地沒了樹木遮擋的高處,視野一下開闊,才看到遠處起伏群山托起的蒼藍色的天空,墨沉沉的,像是夜色馬上就要壓下來。
李施煦自創立理想科技後,不太有這樣安安靜靜欣賞風景的時候,雖然此刻他的心思也不在那些山色美景上,他偏過身子望雲雅,瞧見她看風景看得認真,想起來她做什麼事情都是很認真的,似乎不容易被其他事情擾亂節奏與心神。
原該認真看風景的人,此刻卻轉過頭來,問他:“你怎麼總在看我?”
李施煦對上她的視線,告訴她:“很想你。”
雲雅“嗯”了一聲,自然又輕易地接受了這樣的答案,轉而又問:“你也和我們一樣住山下的小旅館嗎?還是要去縣裡住?”
“就住這裡,不走。”李施煦說,“住着還習慣嗎?”
“嗯,房間挺大的,很幹淨很新。金老師說他最早來這裡做項目時,隻能租村裡廢棄的小房子住,現在條件已經好太多了。”
“你之前也向村裡租過房子住嗎?去其他地方做田野的時候。”
雲雅點頭,“去到經濟差些的地方,住宿條件自然也好不起來的,大學有次跟着系裡老師去西南很偏僻的村寨,發現那裡竟然連自來水都沒有通,當時真的特别震驚,因為從來沒想過咱們國家還有那樣落後的地方……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經濟比較發達的城市裡,所以對世界的認知常常有很大的偏差,有時候看到生存處境那樣艱難的人還活得那般努力,也會覺得自己遇到的困難又不算什麼。”
李施煦望着她,半天又問:“為什麼會學社會學?以你當時的高考成績,其實有很多專業可以選擇。”
“填志願的時候其實是不太了解這個專業的,當時發生……當時很迷茫,對很多社會現象非常的不理解……後來才知道,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分析研究到最後,會發現人才是最複雜……也許當時應該去學心理學,社會心理學這些,大概可以幫助解決當時的一些困惑。”
“現在呢?那些困惑還存在嗎?”
雲雅認真想了一下,答道:“後來就不太想那些,可能過去的困惑随着時間過去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吧,畢竟上了大學換了地方,幾乎是和以前的生活切割開,困惑不解也會随着新生活産生新的一些……後來又去學外語,更沒有太多時間想東想西。”
李施煦突然說:“我看過你翻譯的小說集,翻譯得很好。”
雲雅笑,“其實是原文寫得就很好。怎麼想起來要看那些?”
“想着好像可以離你近一些。”
讀你讀過的書,寫下的文字,想象你以什麼樣的心情在讀書寫字,想象如果當時我就在你身邊,會想要問你什麼問題,你會不會迫不及待要和我分享你的心情和感悟。
“會嗎?”雲雅沒太聽懂這一回答,她常覺得通過閱讀,人們離得更近的人其實是自己,不是作者更不是譯者。就如她翻譯完一篇篇小說時,覺得這件事情的意義僅在于行為的完成,而非對于文本本身有着多麼超越其他人的獨到見解。閱讀的樂趣,是她作為讀者時,可以尋找反思而後賦予那些故事獨特的僅屬于自身的意義。這樣私人的體驗,他如何要離得更近一些?
李施煦自然不理解她的所思所想,隻是按着自己的心意問她:“以後看到好看的故事,可以先給我講講嗎?”
雲雅這下聽懂了,他是在說分享,看書時候經常會有的,突然之間就被漂亮的句子和精妙的情節勾起來強烈的分享欲,會迫不及待想找人說一說,他是在要求做那個時刻被分享心情的人。雲雅覺得心情一下子變得更好,便點着頭答應了他。
她不太知道談戀愛要是什麼狀态,好像答應他試着談一談戀愛,兩人之間的相處也不會有什麼不同,隻是想到以後有很正當的理由給他說自己想說的一切,再聽聽他的意見,就覺得這樣已經很好,這樣想想,好像戀愛兩個字确實有了實感,心裡頓時充盈起微妙的滿足感來,情緒上揚着。
上揚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晚飯之後入睡以前,李施煦和她道完晚安後,她還處于神奇的喜悅當中,關燈時她還以為自己會因為開心而失眠,卻沒想到頭沾到枕頭不多時,便失去了意識。
接着,就是風暴席卷至夢境,她罕見地夢到了從來不敢回望的那年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