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時日,施元夕在忙着溫書,樂書也沒有閑着。
施元夕讓她在京中找尋經驗豐富,為人牢靠的鐵匠。
這事不太好辦,經驗豐富容易,另一個條件卻有些難以滿足。
樂書便叫上了二房車夫清叔的大兒子阿拓一并去尋找。
這個阿拓當年得過施元夕的恩情,聽罷自然願意。
他和樂書兩個人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内,走街串巷,将京中大大小小的鐵匠鋪都走遍了。
也是湊巧,那日施元夕沐休,樂書又和阿拓外出找尋鐵匠。
他們當日去的是京中一家極富盛名的鐵匠鋪,剛到門口,樂書就瞧見了路星奕。
施元夕吩咐過她小心行事,樂書便躲在了阿拓身後,避開了去。
回來以後,她将這件事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便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第二日同一時間,國子監收假,她便讓樂書回來,叫阿拓一個人去碰碰運氣。
阿拓又去了那家鐵匠鋪,在裡邊待了一會,再次見到了路星奕。
這次樂書不在身邊,路星奕壓根不認識他,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盯着對方看。
回來以後,他告知施元夕,路星奕是去那邊修理武器的。
官家武器,上面有徽印。
大梁有專門的軍備處,負責制造和修理武器,隻是流程比較麻煩。
若是一些個小毛病的話,自己私底下找鐵匠修理,也算不得多大的問題。
隻要符合規制便可。
官家武器,私下找鐵匠修理,再加上路星奕尋常在國子監的表現。
施元夕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在悄悄做些什麼。
而且他不去軍備處,也不是什麼怕麻煩之類的,而是他不敢去。怕在那邊叫人給認出來,壞了他的事。
與之一起的,還有阿拓帶來的一個消息。
“當時見到那個人時是上午時分,到下午時,小的又特地去了那個鐵匠鋪一趟,可再找過去時,那鐵匠鋪已經關門了。”阿拓心細,特地找人問了緣由:“聽旁邊做生意的人說,是整個鋪面連同鐵匠和夥計,全都盤了出去。”
路星奕也不傻。
他不缺錢,想要行事更周密些的話,盤下鐵匠鋪是最好的辦法。
隻是他運氣不好,正好被施元夕遇到了。
别說,施元夕還挺羨慕的,她要有錢,她也盤一個。
但恰好是因為這件事,讓她對怎麼對付路星奕這個人,有了絕對的把握。
路星奕冷眼看向了施元夕,整個國子監内,隻有周淮揚知道他每日在做些什麼。
周淮揚不可能把這件事告知她,她究竟是從哪裡得知到這件事的?
他沉着臉一言不發,目光還落在了施元夕旁邊的王恒之身上。
……王恒之這會正驚訝着,他哪敢說話。
路星奕的父親對他報以厚望,指望着他從國子監内入仕,走上文官仕途的事,就是他告訴施元夕的。
可他對天發誓,他還以為施元夕是打算跟路星奕曉之以情呢。
三人無聲對峙許久,路星奕到底是率先開了口。
他收起了表面上那玩世不恭的模樣,直接道:“你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策論之事?”
路星奕面無表情:“今日便是你不找我,策論我也會按時遞交的。”
他要繼續留在國子監内,以免他父親生疑,怎麼可能會缺席大考。
“況且,此前不是你說的不需要團體評分嗎?”路星奕望着她:“既是如此,我便是随意遞交,也不會影響到你們吧?”
因為被發覺偷摸入了兵營的事,他此刻說話并沒有太過尖銳。
但施元夕也清楚,他好說話,是因為他的事施元夕沒洩漏出去,如若洩漏出去的話,怕就不是這個态度了。
“是。”施元夕應道:“但我需要你根據我給出的課題,來寫策論。”
大考在即,她壓根沒有時間輔佐這兩個人寫策論。
原本在施元夕的設想裡,他們三人各自遞交,就算所寫的東西完全不搭邊,邱學正應當也不會為難他們。
但現在情況變了,新規推行,不知多少人在盯着國子監。
這個團體作業的份量,此刻便變得重了起來。
這是參與大考的敲門磚,很難保證不會有人從中作梗。
路星奕明白她的顧慮,他停頓了片刻後道:“我隻能接受用你拟好的課題。”
除此以外,她若是要占用他的時間,讓他按照她的意思來寫,那他做不到。
他好不容易摸到門路進入新兵營,眼下也同樣是關鍵時刻。
“一言為定。”施元夕應道。
他二人态度變化太快,以至于王恒之都沒能反應過來。
就見路星奕盯着他道:“今日之事……”
王恒之立即舉起兩根手指:“我什麼都沒聽到。”
路星奕滿意了。
他們三人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施元夕第二日就把拟好的課題交給了他們兩個人,讓他們自由發揮。
直到離遞交日隻剩餘三天時,這兩個人才分别把策論給了她。
遞交前,施元夕打開看過。
王恒之的,她隻看了一眼,就給撂下了。
……很難想象他的老師從前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路星奕遞交的策論,卻有幾分意思。
他在國子監一直表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自來對學問也不上心。
可出乎意料的,他的策論寫得不錯。
施元夕所指的不錯,大概是能達到他們這個講堂的中位水平。
放在整個甲等院的話,還是不夠看。
但确實和路星奕的表現相差甚大,這份策論的質量是合格的。
她确認無誤後,在最後一個遞交日時,才把他們三人的策論交上去。
策論遞交,接下來就是等待策論評分。
一般情況下,邱學正會在大考前直接公布評分。
可這次再度發生了變化。
次日一早,李謂早早地就到了講堂中,給所有人帶來了消息。
他神色嚴肅地道:“這次的策論評分,将會在今日下午,由整個國子監内的所有學正共同評出。”
滿場俱靜。
王恒之驚聲道:“當場評分!?”
李謂:“是。”
王恒之:……
請問這跟公開處刑有什麼區别?
一上午的時間,當場公開評分大策論的事,在整個國子監内傳開。
上午書畫課時,施元夕擡頭看了眼,幾乎整個講堂内的學子都是神色緊繃。
前邊的王恒之,更是有些心神不甯。
她正欲收回目光,擡頭就見到了路星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與她目光對上後,他方才收回了視線。
前幾天,也就是施元夕找他後沒幾日吧,周淮揚親自來他如今住的府上,告知他,此番策論必得要好好準備。
周淮揚在甲等院内名列前茅,又有着謝家的這層關系在,他知道這事倒也正常。
施元夕……連同他在兵營的事,她究竟是怎麼得知的?
路星奕實在是好奇,以至于今日一整日,都沒有離開國子監。
到了下午時分,整個甲等院的學子都集中在了靜思台。
國子監内,唯有甲、乙二院有這個大考前的策論考核。
為公開評分的事,其他院今日下午都得了沐休假,離開的學子卻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聚在了靜思台外看熱鬧。
大考開考前若是被剝奪了考試資格,那可就真是流年不利了。
許多人都這麼想着,也如往常一般,覺得本次策論考核不會太難。
然而,就在所有甲等院學子落座後不久,上首的公開評分,進行到了第十三組時。
新來的齊學正手裡拿着一份策論,在多次确認後,開口道:“乙三級葉濱可在?”
葉濱。
施元夕輕擡眸,看向了上首坐在了盧祭酒左側的徐京何。
徐京何尋常不授課,她幾乎都見不着他的人。
此番難得出現,也隻是在低頭閱卷。
聽及葉濱的名次,他連頭都沒擡。
施元夕卻記得這個學子的名字。
這人就是入學第一日時,得了魏青染授意,在門口質疑她舞弊的乙等院學子。
葉濱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站起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