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澂魚指着西面的那座院子道:“那便是我次兄姜問筠所居住的‘幽篁居’,他如今在營裡當差,不經常回來住。”
既然叫幽篁居,那必定少不了竹子,這幽篁居後邊正是緊挨着一片竹林。
其實姜問筠的名字也與竹有關,筠,竹皮之美質也,這名字也寄托着國公夫婦二人對他的美好期許。
隻可惜,他本人與美質無甚關系,倒不如叫“姜問柳”更合适些。
過了鏡湖直走,便到了國公府的前院。
正堂名“翕和堂”,取“兄弟既翕,和樂且湛”的寓意;旁邊的“抱樸齋”則是榮國公姜紹的内書房,他一直崇尚道家老莊之學,“抱樸”即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正所謂“樸至大者無形狀,道至眇者無度量”,從這兩個字中,不難看出這位國公爺在俗修真、居塵出世的人生追求。[注2]
再往前便是府裡的庫房、馬棚、停車房、倒座房之類的。至此,如今國公府内各處情形便大緻了解完畢。
一路看過來,姜澂魚也若有所思,不論是若水樓利萬物而不争的處世之道,還是知止齋安分知足的為臣之道,抑或是抱樸齋舍棄私欲的為人之道,似乎都在說國公府與世無争,可實際真是這樣嗎?
姜澂魚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号。
國公府家大業大,從倚瀾苑一路走過來可是不短的一段路,兩人便就近找了一處廊椅坐下來休息,自有丫鬟擺好了茶水糕點在此靜候。
葉蘭蕙開口道:“澂魚,前幾天我答應要給你做一套定制服飾,今日正好有空,你不妨同我說說你喜歡什麼紋樣風格的,我出圖紙給你看看。”
姜澂魚收起方才的思緒,略帶驚喜道:“今日嗎?那太好了,前邊若水樓裡就有畫具,我們去那兒邊聊邊畫。”
女孩子的友誼來得就是這麼快,葉蘭蕙覺得姜澂魚甚是合眼緣,而姜澂魚則是本身就對她很親近,這麼一來,二人友情便發展地格外順利,挽着手去若水樓作畫了。
姜澂魚怕葉蘭蕙覺得不自在,便将身邊侍候的丫鬟都遣散了出去,此時,室内隻有她們兩個人。
這間畫室布景相當雅緻,松窗竹戶,臨湖聽風,甚是惬意。裡面畫具一應俱全,二人便在書桌前坐下談論起細節來。
姜澂魚邊想邊道:“這個時節,上身便做短襦吧,下裙我想做成裥裙,外加一件大袖紗羅衫。紋樣的話,折枝牡丹、纏枝海棠、寶花團窠等等都行。料子,便用太妃娘娘剛賞賜下來的浮光錦,葉姐姐,你覺得如何?”
葉蘭蕙點點頭表示知曉,她鋪開一張紙,腦中将剛才姜澂魚所說一一記下,略加思索,便輕提畫筆,在紙上勾勒起來。
她用得是工筆的畫法,極為講究運筆和細節,姜澂魚從前就知道她畫工不俗,便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
不多時,一副精美的畫稿便躍然紙上,右下角還随手提了一個落款。
“你看如何?”葉蘭蕙含笑看向身旁坐着的姜澂魚。
姜澂魚仔細瞧着畫稿,眸光明亮,眼中盡是滿意之色,贊道:“我光瞧着這畫稿,便已十分中意,這要是做出來,豈非更加粲然奪目?”
葉蘭蕙笑笑,“那我明日便叫繡娘和衣匠開始動工,做好了給你送來。”
在葉蘭蕙眼裡,十七歲的姜澂魚就像一個鄰家妹妹,這妹妹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同她投緣,雖出身公侯之家卻沒有階級痼見,肯為她仗義執言。
而且,這妹妹,還是心上人的親妹妹啊。
葉蘭蕙心裡已經不由自主地将她劃到自己這一邊,對待自己人,就是要大方,就是要闊氣。
“我鋪子裡近日從域外新進了幾匹浮光錦,同這身衣裳很是相配,便送與你用如何?”葉蘭蕙豪爽地說道。
姜澂魚連連擺手,今日在道觀葉蘭蕙便已經謙讓過她一次,而且還将馬車借與她們母女二人乘坐,論人情,她現在已經欠她了,便婉言拒絕道:
“浮光錦本就極為名貴,已經得了葉姐姐的畫稿,怎好讓你再送我。而且,這身衣裳我是準備進宮伴讀時穿,故而還是用太妃娘娘賞賜的那匹比較好,要是我随便一套衣裳都是浮光錦所制,就顯得太妃娘娘的賞賜沒那麼珍貴了,反倒不美。”
葉蘭蕙朗聲一笑:“你說的也在理,那便聽你的。不過,我那兒倒有幾套新制好還未做展示的衣裙,你要是還需置辦些衣服,可以來我鋪子裡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到時候,還請姜姑娘帶足銀錢,這總行了吧。”
她利落地站起身,随後将手伸給姜澂魚,想拉她起來。
姜澂魚将手遞給她,順勢起身,笑應道:“那我隻好卻之不恭了。”
方才見她作畫,畫的還是她最不擅長的工筆畫,姜澂魚便起了些心思,問道:
“葉姐姐,那位叫葉臻的畫師同你是什麼關系啊?那日我見過他的畫很是欽佩,你如果認識他的話,能不能幫忙打探一下,他師從何人,我也想拜師求藝。”
姜澂魚研究過原主的畫後,一直想找個師傅深入學習一下工筆,眼下正好有個現成的人選,而且還不引人懷疑,故而出口試探。
聞言,葉蘭蕙眼神不由得閃爍了下,“他啊,他是我兄長,不過他自小性格孤僻,不喜見外人,師傅也已經年邁,怕是不能進京教導你了。”
姜澂魚聽她這麼說,也不顯失落,找了把圈椅坐下,輕聲回道:“無妨。”
葉蘭蕙卻感到有些抱歉,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其實,其實我……”
“你就是葉臻,或者說,‘畫師’葉臻就是你,對吧,葉姐姐?”
姜澂魚狡黠一笑,擡眸望向葉蘭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