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珍問完,隻覺得手腕忽然一緊。她側過臉,看見是林羽觞瞧出了她的情緒不對,伸手拉住了她的右手。
“那是一具肉傀儡,”她這個從來沉默寡言的師弟此時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語速飛快的解釋道,“師姐,你走後不久南陸各地便有魔教妖人作祟,各門派反應不及,損失頗大……”
“說到底不過是你們無能罷了,”那被稱為“肉傀儡”的假“姚珍珍”突然開口打斷了林羽觞的話語,“南陸上下三千仙門,除去一個姚珍珍,竟無一人能壓制這些邪魔外道!”
說及此處,她冷笑一聲,雙手擡起按住了自己白皙的脖頸,手指微微用力。
再開口時,少女口中已經發出了另一個聲音,陰沉而沙啞。
“你留在燕鳴臻那裡的命牌碎裂當日,我與他一同趕往鳴麓山……”從自己嘴中發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場景真是詭異至極,姚珍珍卻隻是靜靜地聽着,并未出聲打斷。
“你的那個好師妹姚淼淼,她不肯承認你的死訊,又和燕鳴臻合謀秘不發喪,令我以你的心血為引,造了這麼一具肉傀儡。”
“以此傀儡,他們對外宣稱姚珍珍依然活着,各處魔修聞聽此訊,大多作鳥獸散……魔主應滕甚至在海候城不戰而退。”
他似乎是覺得十分可笑,捂着臉發出一陣滲人的慘笑聲。
“自此七年,為保此事不被魔修察覺,他們将傀儡送往洛萍陸眉山舊址,深居簡出。若有必要場合,則讓我/操縱傀儡,以假亂真,而你的這位好師弟,則靠着一手親傳自大師姐的劍法,時時護法左右,以絕外人窺探之心。”
此事聽上去實在荒謬,姚珍珍不由得轉身望向身邊青年,用眼神詢問他面前之人所言是否真實。
林羽觞卻偏過頭,避開了她投來的視線。
這小狼狗幾乎是姚珍珍一手帶大的,她是何其了解他的脾氣,這樣的表現,幾乎便是默認了。
而對面傀儡師操控着傀儡“姚珍珍”則自顧自地揚起雙手,仿佛舞蹈般揮動起來。
“我等着師姐來參加我的飨月宴,從日升等到日落,沒想到等來的是一塊碎裂的命牌……”“她”舉起了手,指尖寒光閃爍。
“那時我說,沒關系,不過一死而已,師姐,我去陪你。”
“他們都抛棄了你,我不會……我本不會失約的,”“她”的話語忽然停頓,表情卻忽而猙獰,目眦欲裂,即使隻是傀儡,也能叫人從那純黑的瞳孔中看出恨意來,“可我死不了……我怎麼能傷害你……我好痛……”
少女的眼眶中流出了深紅的血液,她跪倒在地,向着姚珍珍的方向伸出手,掌心裡托着一柄出鞘的銀色短匕。
“師姐,你可以再救我一次嗎?”
“……”
姚珍珍半蹲了下來。
“阿尚,”她用自己的衣袖擦淨了面前少女臉上兩道血痕,捧着這張自己最熟悉的臉,姚珍珍輕輕歎了口氣,“聽我說。”
她一隻手撫摸上眼前少女的額頭,向下覆蓋住她的雙眼。
“我在這裡,什麼也不要想,呼——”女子的聲音逐漸變低,最後變為耳語般的呢喃。
“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師姐在這裡,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嗯?”
“呼——,放輕松,我在這裡,辛苦你了,對,松開手,休息一下吧。”
“……”
姚珍珍攬着女孩的肩膀将她輕輕平放在了地面上。
少女眼角依然有幾不可察的些微血痕,面色卻平和許多,仿佛陷入了某種美夢中。
有幾個巡視的弟子被他們方才的動作所吸引,但還沒走近便被林羽觞趕走了。姚珍珍盤膝坐在少女的身邊,手裡摩挲着那柄銀色短匕。
直到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後,伴随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響動,青年坐在了她身邊。
“師姐,”林羽觞伸出手,将一個小小的長頸白瓷瓶遞給姚珍珍,“這是可以幫他穩定情況的藥物。”
“巫公子自你……”他話語停頓了一下,顯然是不太想說出那個詞彙,“自你走後,神志便時好時壞,墨展宗的人怕他再次自戕,隻好請人将他的靈肉分離。”
“但他破壞了數具栖身的傀儡想要自盡,實在無奈,他們才将巫公子的靈魂暫時存放在師姐你的傀儡身裡。”
姚珍珍伸手接過玉瓶,将那柄匕首放在一邊,伸手扭開了瓶塞。
一股詭異的香氣從瓶口飄了出來,腥甜又苦澀,隻讓人聞上一點就想要嘔吐。
她傾斜瓶身,從開口處倒出了一滴深棕色的粘稠液體,雙指并攏,将這呈現半固體狀态的藥膏撚開。
指尖傳來滑膩的觸感,雙指分開時又有仿佛被粘住一般的感覺,姚珍珍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這看上去就十分邪異的藥物。
“蜃脂?”她認出了其中一味主藥,驚愕道,“蜃獸最擅編制幻境,取蜃脂入藥,這是誰起的方子?”
林羽觞搖了搖頭。
“墨展宗送來的藥,巫公子的情況總是時好時壞,不用這個藥,他就睡不着。”
至于睡不着的巫公子會做什麼,林羽觞就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