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早逝,身為儲君的甯景珩一滿千歲就繼任魔尊之位。這件事本就是神界對不起魔界在線,既然魔君拒絕,酆都大帝也沒有強求,就當是與魔界的補償。
離開後,他一直心不在焉。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當時和甯景珩大打出手的那片後花園。
“哥,我可以嫁給他。”
“不行,元?絕非良人,這件事不要再說了。”
“可是哥,如今你手下本就造反,内憂外患,瑤曦總要做點什麼。”
“那也不需要你用婚約去換。”
“可是我喜歡他……我既能與我喜歡之人在一起,又能換兩界安甯,這不好嗎?”
久久的沉默,花園中沒了聲音。
元?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他癡迷于那句我喜歡他,可也知道甯瑤曦的那份愛中屬于他的始終不會多于甯景珩。
那時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叫做嫉妒。可嫉妒的來源,是他在意,愛而不自知最是可悲。
他嫉妒甯景珩和甯瑤曦從小相依為命,嫉妒他們兄妹間那份真摯的感情,在這人心險惡的世道中,他不信這種感情的存在。
可他沒有發現過自己的内心深處其實渴求這種感情。
翌日,魔界公主自請與神界聯姻消息震驚四海,大家都不明白,以如今魔界的實力,這位養尊處優的公主為何要同神界結親。
神魔兩界聯姻,大婚自然辦的隆重。神界所有的琉璃瓦都鍍上了金箔,鸢鳥纏着紅絲緞在天空中飛舞,金色煙花一朵朵綻開在天幕。
他記得那日問甯瑤曦,甯瑤曦笑着和他說:“我想要紅色的婚服,就像人界那般,熱熱鬧鬧地辦,我們走人界的儀式好不好。”
看着眉眼似畫的女子,他點了點頭:“都依你。”
他們不顧神界衆神的質疑,在神界辦了一場和人界大婚儀式一樣的婚禮。月華殿被裝飾地格外紅,玉石牆壁貼上了紅色貼畫,頗有幾分不搭之感。
那時他便心生幾分感慨,他和甯瑤曦也是這般荒謬,沒想到一語成谶。
入夜了,賓客紛紛散去後,他們回到了寝殿。往日冰冷的寝殿被裝飾的别有一番風情,一塵不染的玉窗上貼滿了豔粉浮金的喜字,還用金箔吹成如意的紋路置在壁上。
甯瑤曦依偎在他懷裡,臉上被紅色輕紗蓋上,輕紗上還用金絲線繡了一個“喜”字。他猶豫一瞬,手微微顫抖着揭下了輕紗。
她比他想象中還要美,烏發盤成了發髻,兩邊插着長長的鳳凰鲛珠步搖,紅色的鳳凰花似的寶石細密的鑲嵌在金絲上。她本就生的很白,白皙的臉上有一抹绯紅,胭脂淡淡掃開,平添一分嬌媚。眉心貼了金色蓮花狀的花钿,更襯的她容貌豔麗。
他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話,最後隻是淡淡一笑。
甯瑤曦也看着他淡淡一笑,香風拂面,他差點醉倒在她的溫柔鄉裡。借着酒勁,有那麼幾個瞬間,他想給她說自己的真心。
可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千言萬語深埋心底,他隻是捧起她的臉,視若珍寶地吻了下去。
燭光躍動,紅紗輕揚。婚服早已褪下散了滿地,珠钗輕響。微光透過薄紗,他摟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似夢也似魂。
轉眼多年一晃而過,瑤曦生下長子甯樾。甯樾誕生那日,從未現身的甯景珩罕見地出現在神界,帶來一個要求:甯瑤曦所生的孩子必須用魔界皇室的姓,那時的他雖氣憤卻也不得不妥協。
瑤曦見到粉雕玉琢的甯樾很是高興,看着他的五官一會兒說這個像他,這個像她自己。那時他也被逗笑了,小小的孩子抱在懷中,一時讓他沉溺。
後來他和瑤曦決定給他取名單字一個“樾”,承的是願他平安喜樂、一世無憂,加之甯樾生來就是個安靜的性子,“樾”字與他再合适不過了。
看着在花園中蹒跚學步的甯樾和笑着看他的瑤曦,他都有想要放下執念的沖動。可每每想要放下之際,都會有無數個聲音提醒他,這是你的宿命,不能放下。
這樣的沖動在他遇到清允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那時他父皇雖被廢了半身修為,卻依然掌握神界大事。
他常常告訴他:你将來是要做神帝的人,怎麼能隻有這一個女人,況且還是魔界的人,生下的孩子便是雜種。
但礙于魔界的面子,他不能正大光明地選妃,于是神帝想出一計:順水推舟。
起初他是抗拒的,他知道以瑤曦的性子肯定會難過。但慢慢的他不這樣想了,他本就是神界未來的神帝,自然是要廣納妻妾。
神帝為他選了南海水君長女清允,雖比不上魔界顯赫,但在神界中也是名門望族。不同于瑤曦像鈴蘭般活潑,清允如蘭花般娴靜。
一切都很順利,紙裡終究是包不住火。他和水君之女清允有一個孩子的事情很快傳遍神界,也傳到了甯瑤曦的耳中。
他記得那日的甯瑤曦隻是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沉默地看着他,沉沉地歎了口氣。
他解釋:“瑤曦,酒後誤事,況且父皇一直催我納妃……”
甯瑤曦看着他,忽而垂眸一笑:“……你是未來的神帝,納個妃子替你開枝散葉總歸是好的。”
那一刻他不知心底滋味為何……從那之後,他們就似隔了一片無形的海,同床異夢。
清允更加理解他,比起甯瑤曦,她更懂他的執念。他開始日日留宿清允那裡,與她晝夜談情,談神界種種,談雄心壯志。
千年彈指而過,清允為他生下了元容與和元祉,也在甯景珩的壓力下和瑤曦有了甯瑈。
漸漸的,他發現他所有孩子中最出色便是長子甯樾,不僅劍法驚為天人,更是長了副好相貌……但他始終不願承認,甯樾很想當年的甯景珩,甚至比甯景珩更加出色。
他開始忌憚甯樾,這一想法在試探甯樾之後更甚。甯樾和他截然不同,反而更像甯瑤曦,主張兩界和平,不願為神界謀私利。
那一謀劃了千年的棋局要開始收尾了……尤其是在他得知甯景珩和甯樾一同解決妖獸潮時,保護甯樾受的傷舊傷複發時,他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況且這時的甯瑤曦對他似乎沒有戒備。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那張他渴望了千年的陣法圖就在甯瑤曦帶來的陪嫁箱中。他甚至一遍就打開了陪嫁箱上的法陣——甯樾的生辰。
随着槐江山秘境的開啟,他解決掉了最後的心頭大患——甯樾,甯樾在劍法上的造詣太高,年紀輕輕飛升上神,現在的他極有可能不是甯樾的對手。甯樾去了槐江山後,他就能肆無忌憚地收拾這盤棋局。
這麼多年,他其實早已看清清允那副安靜不争不搶下的野心,可他需要這份野心,他們才是同路人。
這盤棋,清允陪着他一起做執棋人。她給他出謀劃策:“解決完一切後,牽制住甯樾最好的辦法就是甯瑈。”其實一提到他們兄妹,他總會想起甯瑤曦和甯景珩。
大戰一觸即發,有了陣法圖一切都十分順利,大陣一盤散沙般崩壞,甯景珩也真如傳聞那般受了重傷。
這是他第一次赢過甯景珩,他從未見過那般的的甯景珩。明明從開始像是抱着和他同歸于盡的想法,每一劍都是不計後果的打法,傷人傷己。
可是在最後長劍捅進了他胸膛時,他忽然将劍從他胸膛抽出,扔在一旁。
甯景珩看着他,眉間似有淡淡的無奈:“這魔王之位給你,你得到你想要的權力之後放過魔界萬民。”
他頓了頓再補了一句:“放過瑤曦和甯樾甯瑈,不要辜負瑤曦的感情……”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笑道:“好。”權力近在咫尺,他顧不了那麼多。
甯景珩似是在衡量他這句話的可信度,思忖半分後,摩挲着修長的手指,摘下了食指上的黑玉扳指。
他藏起眼中的那份熱切接過了黑玉扳指,在手中細細摩挲着黑玉的溫潤,有這扳指便能号令魔軍一統魔界,手握這六界最精銳的軍隊,他想想就想笑。
接過了扳指,他忽地将劍鋒一轉朝着甯景珩的心口刺去。
一抹輕紗拂面,亦如初見。來不及收劍的刹那,内丹的碎裂聲如黑夜無聲綻放的花朵。
“瑤曦!”甯景珩大叫一聲扶住突然出現抱住自己的甯瑤曦,心口處血染紅一片。
不知不覺間,他眼眶漸漸濕潤,淚水蒙上視線時,他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喊着:瑤曦,你為何要替他擋?為什麼啊?
甯瑤曦倒在甯景珩的懷裡,唇角挂着一抹笑意:“哥哥……是不是……從始至終你都以為你在為我着想……”
“其實不是的……瑤曦,也想給你做點什麼。”
“從小到大你護着我,疼我……看着你處理魔界動蕩時,我就想着如果我能替你分憂就好了……”
她用漸漸暗淡的眼光睨了一眼一旁雕塑般的元?,虛弱道:“當初和神界聯姻,我确實有過真心,可更多的,我是不想兩界開戰……可我沒想到這個人會禽獸如此。”
他顫抖着看着他們兄妹倆,從始至終甯瑤曦沒有一句話給他說……他明知甯瑤曦對他的感情,可當這一切赤裸裸地剖在他面前時,他還是接受不了。
怒急攻心,他猛地拔出狠狠刺入甯瑤曦背上的劍,劍光一閃,刺進了甯景珩心口。
那一瞬間連他都驚訝了,甯景珩沒有抵擋。在餘光看到他動作的時候,甯景珩隻是嘴角牽起一個自嘲的笑,任由長劍莫沒入胸膛。
……
這一戰赢得很輕松,可他心中就像缺了一塊似的。直到晚上回到那個有淡淡蘭花幽香的寝宮時,他才覓得一分安心。
佳人在懷,他和她聊着六界權力,暢想着神界取代酆都,談笑風生,不知不覺間笑容挂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