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你的聲音,我早該認得你的眼睛。”楊業擡手一扯,紗罩被他撤走,沈望那張姣好如玉的面容盡收眼中,瑰麗浮誇的眼妝在今夜蒙騙了楊業,但獨一無二的眼神總能讓人一眼認出來。
沈望連退數步,行禮認罪,“回大王,秦翩作為幽朝的瑰寶,燕王希望能為大王完美演奏,卻遇上領舞伶水土不服,上不得台面,故由奴婢上陣。”
楊業打量眼前伶牙俐齒的沈望,憶起那日離開大王島後,赫連鋒向他禀告,燕王身邊的二人是難得一遇的謀士,沈珺這張臉出現在楊業眼前,但沒想到赫連鋒竟然對沈望刮目相看。
赫連鋒作為楊業的左臂右膀,能得到赫連鋒的認可,也定能引起楊業的矚目。
他還回憶起在大王島時,眼前的女子在危急時刻擋在了自己面前,果真勇毅。
但這并非他與沈望初次初次見面。
那日大王宮殿初見這行人。
他記得,自己的親侄子楊至霆,對她的态度可不一般。
眼前的人分明行禮如儀,卻并不像伺候他的宮奴們,全心全意的服他。
作為統治者,骨子裡擅征服的欲望如今在面對自己而臨危不懼的女人時更是被挑起。
“沈望,你知道進了本王的寝殿,意味着什麼嗎?”
“定是大王欣賞奴婢的翩技,奴婢不望與大王在島上的緣分,大王曾對奴婢說過的話,奴婢記得一清二楚。”
她低眉順眼,沒有與楊業目光交鋒,隻在話語行間裡的博弈裡給自己騰出一條後路。
她靜候楊業的聲音,掌心微微發汗。
金國是楊業的地盤,她的命談何值錢,容貌、所思、所技成了累害,能賭的,隻有楊業的心。
燭火在金杆上的燭台照亮這座瑰麗的房殿。
楊業轉身拂袖,不說二話。
“謝大王恩賜。”沈望知趣離開。
逃過虎口的沈望前腳離開大王殿,消息便傳到謝忱那裡。
方才明秀掩人耳目,化身宮奴,在門外刺探一二。
得知沈望逃之夭夭,明秀在禀告給謝忱時,内心也松了口氣。
一草一木皆有情,主子關心沈望,他自然,願為主子分擔。
*
夜明星稀,沈望在侍女陪送下,來到了湯房。
她還未進私池裡洗浴,正當鏡抹去秦翩的妝容。
一道屏石之隔,沈珺在另一邊傳來關心的聲音。
“月兒,放心,大王很快便不能對你有任何恻想。”
“哥哥,你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裡嗎?”沈望的聲音很冷淡。
能安然無礙的法子,除了把自己安排在楊至霆身邊,還有何策。
“這是對你最好的法子。”沈珺雙手垂下,卻如同捂着良心。
他擡腿離去,聽見侍女的聲音在身後驚訝道,“沈望姑娘,您....”
沈望怎麼了。
他看不見,更不想知道。
沈望順着侍女的聲音,擡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最脆弱的時候,不是面對楊業,而是面對自己最信任的親人。
淚水模糊視線,直至眼眶承載不下,暈開了斑斓的眼妝,順勢落下,落出兩道濕漉的淚痕。
眼淚,救不了她。
任何人,也救不了她。
*
經曆數月,大王宮殿内,史官動辄奮筆疾書,卷軸成宗,墨走筆鋒,行仗利落如疾風,關節定勢如山峰,修如草蛇,改盛東風。
春末,終在數次的案會中将談判的結果一一敲定了下來。
先是準許金幽兩地的百姓通婚,過去通婚百姓所生下的子女兒孫,可得到由兩地官府頒發的黃籍,這一規張大大打破了過往不受待見的人群。
其次則是百通之策的重中之重——兩地新設銀莊,以銀錠為交易的統一錢币。
牽一發而動全身,銀莊一設,兩地的能成交的何止買賣。
沈珺側于以交易捆綁兩國的聯系,謝忱的側重,則絕不止如此。
大殿朝堂上,謝忱将幽朝的名門望族列出交由楊業查看,鄭重其事,“這是幽朝謝姓外的十大家族,後代有的人才輩出,有的正是芳華之年,幽朝樂于遣他們奔赴金國。”
這種好事讓楊業興高采烈,這是上等的好法子。
作為雙向交好,楊業也讓赫連鋒篩出旁系的适齡人選,與幽朝交換青年。
事關金幽兩國大事,這次幽朝的誠意讓楊業對謝忱和沈珺二人相愛恨晚,恨不得金國多上沈珺這樣的謀士。
這一樁樁成事,謝忱寫入簡紙中,任白鴿向汴都報喜。
沈珺亦如是。
不久之後,他收到謝钊的密信——返程路上,除掉謝忱。
白鴿帶來的,還有謝钊的明信,信上載明,沈珺連升五品,今為四品外廷政務官,與謝忱平權,楚如峥聽命沈珺。
沈珺猜出謝钊的心路。
謝忱非己所出,卻當真在朝廷之外大放異彩。
有朝一日謝忱被有心之人推上去,這幽朝落入非親生子的手裡,這對謝钊,無疑是個威脅。
而謝忱敏銳的發現了不對。
明秀也私下過問,“殿下,沈珺作為前朝貴族,短時間内得陛下提拔,可殿下卻隻撈得個稱贊的名聲。”
謝忱不用明秀提醒,這些也在他思考裡。
從當初急如山的王令,到一路上沈珺以才能力壓蒲慶,甚至無論哪個環節,都有沈珺的身影。
沈珺看似低調的政務官,卻已然入局。
這其中,一定存在些不見光的事情。
恐怕,并非善事。
帝王無情,恐怕沈珺的最終目的是自己。
朝内朝外,爾虞我詐,他不得不堤防。
*
案會在大殿上告一段落,卻有千斤重的事在大殿上發生。
是日。
楊業召見沈望。
沈望抵達時,楊業目光稍有一停,再從她身上挪開。
自古英雄愛美人,更何況有過多面之緣。
他心裡,還是蠢蠢欲動,不過并非合适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