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沈望跳了秦翩被楊業召入寝宮以來,沈珺與謝忱都暗中阻止沈望面聖,就連大殿上出動史官與朝臣的案會上,沈望也未曾出現,隻怕再次卷入楊業的孽緣。
今日召見一事,最平靜的卻是沈望,最反常的無疑是謝忱。
他在朝堂之下一側的賓椅上,看見了近日躲他成瘾的沈望。
“明山君請。”赫連鋒迎着衆人呼出楊至霆。
楊至霆出列,站在沈望身邊,朝楊業行禮。
這一高一低的身影,謝忱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念頭。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本王宣布,擇日成婚。”
“大王?!”謝忱猛地起來站了起來,情難自禁,身體碰及白瓷杯,杯子從桌上哐當落地,在潔淨的瓷地刺耳的碎開。
衆人看向他,楊業往他給出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說道,“本王并非一時興起,這事可是征得沈珺的意思。”
楊業把自己的關系撇的一幹二淨。
他還不忘打圓場,意味深長道,“我看燕王的書童,可要另擇他人了。”
黑溜溜的眼睛俯視着衆人,萬人之上的快感屢試不爽。
楊業當真把這一幕如同一出好戲。
“你們可滿意?”他問向階下的兩人。
“謝大王恩賜。”沈珺領頭,示意沈望答複。
這段布局盡在他的掌握裡,自從發現了楊至霆的端倪,沈珺便找了機會面對楊至霆,敞開天窗說亮話。
他看得出來楊至霆并非多情奪愛之人,月兒托付給他,是最好的選擇。
面對楊至霆質問是否違背了沈望意願時,沈珺卻一語中的,“沈望若是不留在這裡,回去将屍首異處。”
沈珺的話并不假,若是給了月兒回去的機會,月兒對謝忱的感情八九不離十,謝忱是謝钊的心腹大患,恐牽連月兒。
若是月兒留在金國,将有祈求了無數次的安穩,與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沈珺的回答倒是震懾楊至霆。
心愛的女人這輩子再也見不上了?
雖然近日他頻頻騷擾沈望,但他楊至霆也并不是強買強賣之人,沈望若不願意,他又怎能強迫她與自己睡一張床上。
就在前兩日的夜晚,他堵上沈望回寝的路,一改往日的輕浮,鄭重其事:“成婚一事,你有半分不同意,我便去推了沈珺。”
沈望心不在焉,蔫蔫的答,“聽他的。”
她要聽沈珺的。
有了沈望的答應,楊至霆才請了楊業在今日大殿上這一撮合。
大殿内,衆人噤若寒蟬,沈珺示意沈望答謝楊業。
沈望依舊蔫蔫,如同霜打的柿子,但還是盡力給了緻謝,“謝大王恩賜。”
楊至霆大聲宣揚,“謝舅舅恩賜。”
謝忱心口一痛,呼吸也不痛快。
他不是愚鈍之人,今日一事必定是沈珺所為。
沈珺不愧是難得一見的奇才。
一切都算得這麼準,算準陛下會将二人平權,算準了要将沈望留在這裡。
難怪近日沈望頻頻避開自己,蛛絲馬迹指向始作俑者。
謝忱不禁以幽冷的目光放在了沈珺身上。
今日一事,他的對手,以沈珺為首。
他絕不允許沈望離開自己半步。
*
自年關前來到金國,沈望這行人已經在金國逗留數月,可謂融入了本土。
是日夏至。
自案會已過去半月,楊業賜婚已過去五日,謝忱提出面聖,楊業與他登船從長計議。
大王号。
甲闆上。
天氣愈發溫暖,太陽多了些烈意,照射在波濤奔湧的大海上,蔚藍的海水摻入了金燦的碎光,浮浮沉沉,好一副罕見美景。
謝忱一身玄衣,目視海浪耳聽六方。
待在金國數月,吹慣了習習的海風,面容更是淩厲,多了一絲滄桑的痕迹。
眼角的傷疤雖然已漸漸淡去,但仍然可見,往日在朝慶宮的頹廢與扭曲在金國一改新貌,如今銳不可當。
楊業氣質與他相反,哪怕身高平視,肌腱壯美比及謝忱,眉目銳利,一夜間,修剪過的胡茬又冒了出來,如今在船上,如同征戰大海的海夫。
“那日案會,你身為幽朝燕王,卻給出了這般豐厚的恩惠,若不是你初次來我金國,在座的恐把你當成我金國的人。”
謝忱悶聲一哼。
他就料到楊業會提起這一事。
他拱手送出的這樣的肥事兒,注定要在金國咬回一口肥肉。
“燕王要什麼?”楊業的魚鈎還在海面漂浮。
這一邊,謝忱的魚竿兒猛的扯線,動靜特别大,他連忙收線,是一頭特别漂亮的海魚,他生于内陸長于内陸,自然從未見過。
“本王為求其二,第一是神女島,第二是借用大王的金兵。”謝忱看向楊業,眼中的目的不加掩飾,“這兩件事,僅此我們知曉。”
楊業沒有正面回答,從他手中抱過這條海魚,“是東海難得一見的鳐魚。”
“不是我選了鳐魚,而是鳐魚選擇了大王。”謝忱話裡有話,表了仁心與忠心,楊業這才确鑿謝忱對着幽朝有二心。
“這條鳐魚既然是你釣的,那就是與你的緣分。”
楊業看向他,眸中有光,“也是我與你的緣分。”
目的達成,謝忱眉飛色舞,吐元露氣。
楊業再也不會小瞧這人,哪怕相差十歲。
“燕王今日,可為它事而為?”
“真是。”謝忱望向無涯的大海,孔武有力的手指按在船竿上,“沈望與我心意相通,還望大王收回成命。”
“哦?”楊業饒有興緻,眼尾的笑意炸出魚尾紋,回道,“本王素來有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謝忱語氣稍有停頓,俨然不信服這個理由。
“本王見過沈望,是她親口說的。”
那刹。
謝忱心中。
有什麼東西。
幾欲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