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山腳時,紫昊足下驟然氣散,彎下身抓住心口,呼吸粗重地喘了一陣,好半晌,紫昊才重新立直起身,像早已習慣一樣,臉色平靜地走出山林。
身後傳來“敦敦”重物敲打地面的聲音,他轉頭看,是蘇驚梧坐在高大的石傀儡肩上朝他這裡狂奔而來。
才跟那老東西說了讓攔住,耳朵漏風嗎?
相隔老遠,她從石傀儡身上站起來。說是傀儡,其實就是幾塊石頭拼四肢和軀幹的大塊頭,附着掌門的符咒,平時在山上用來幹些重活,跑得也快。
“你根本沒打算回來接我對不對!”蘇驚梧四肢并用蹦到紫昊身前,從袖子裡拿出《觀身聖要》,說:“這本心經你沒教過,留給我,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你才突然讓我拜入蒼流派!”
紫昊平靜地注視着那本發黃的舊書,淡淡道:“等你練好普玄心經,這一篇自然就會了,提前給你罷了。至于拜師——你早就跟着老袁練劍了,拜不拜有什麼差别?”
“不對”,蘇驚梧圍着他上下打量:“學心經的是我,拜師的是我,明明是跟我相關的事,卻不提前同我說清楚,就是有問題!”她不由分說地去抓他衣帶:“你去哪裡,帶我一起去。”
“總是在不該聰明的時候精得很,該聰明的時候怎麼學不會呢,不省心的混賬。”紫昊他提起蘇驚梧的後領,要把她扔回石傀儡身上。”我去找一個人,找到了就回來,你老老實實在山上待着。“
蘇驚梧扒着他的袖子不放:“找誰?我肯定能幫上忙!”
在兩個人僵持的時候,層層疊疊的鳴啼和扇翅聲從遠處傳來。鳥雀積壓成了呼嘯的翼風,壓着山林飛過,像在奪命躲避什麼災禍。
山上驟然響起鳴警的鐘聲,一聲比一聲急。
師徒兩人這些年裡從未聽到過這口鐘響過,紫昊臉色一沉,撈起她躍過石傀儡,趕往内山。
黑雲在他們身後直追,漸漸蓋過了頭頂,把整座山罩在一片森森陰影中,林中的鳥獸驚散奔逃,猶如大限來臨。
天地無光,伸手不見五指,蘇驚梧腦中突突作響,驚惶追問:“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地面傳來一聲沉悶的震動,整座山仿佛發出了嗡鳴,一道光弧劃破黑暗,從山上擴散開,越過他們,逐漸張起巨大的圓網,凝結在小雷山上空。
袁掌門啟動了護山大陣,等他們趕到時,所有弟子已經被集中到了校場。紫昊把蘇驚梧扔進弟子群中囑咐她别亂跑,便轉身去找袁掌門。
大片黑雲蠻橫地撞在陣法上,點亮密密麻麻的光斑。蘇驚梧抓着陶甘問:“陶姐姐,那是什麼東西,是妖還是魔?為什麼襲山?”
陶甘神情凝重地看着上空,低聲道:”攪空吹密雪,障日度輕雲。飛蝗不留境,逢過三年饑。民間農事耕作有蝗蟲鬧災,靈山也有一種天敵,以山川草木的靈氣為食,過境既荒山,斬殺不盡,火燒不絕,名曰吞綱。”
她看向遠處,袁掌門立在高台之上,七名弟子列位守陣。圍堵在上空的黑雲點燃一簇幽幽綠火,焚燒着空中法陣。
紫昊走到他身邊,沉聲道:“這東西吞收了不系火,是從紫岚山過來的。”
“吞綱分裂即可生衍,既然沒被燒盡,就隻會變本加厲。”袁掌門淡淡應道。
冰涼的雨絲落下來,初時如細線一樣,逐漸成滴成顆,又急又密地砸下來。陶甘伸手接了幾滴雨水,呢喃道:“天霖滌濁。”
雨水帶着靈力,大陣上的光點緩緩減少,地面上的焦灼和躁氣也驟然減輕。滌濁之雨,消減着吞綱蟲群一路胡吃海塞養出的戾氣。
紫昊兩手作訣,氣息有些不穩,後退半步道:“老瘸子,我還能堅持半刻,你現在引幾道五常天雷下來把它們轟走。”
袁掌門搖了搖頭:“今天我若退,下一個小雷山該如何?”他看向校場中間的蘇驚梧。
她被幾個弟子緊緊圍住,跑也跑不得,焦頭爛額時,看到紫昊和袁掌門朝這邊來了。
“師父,掌門!”她摸了把臉上的雨水,擡頭看兩人臉色。
袁掌門不笑的時候嘴角微微下耷,看起來有些陌生。他拿出一枚方底小印,對她說道:“孩子,如今小雷山形勢危急,老身有一事委托與你,你可願相助?”
紫昊看到那枚小印,眉頭微鎖:“老東西,你别忘了,她連凝神關都沒過。”
“你放心,這事對你的好徒兒來說不難。”袁掌門被他母雞護崽的模樣逗笑了,轉頭看蘇驚梧:“你若不願,便不強求。”
“我可以。”蘇驚梧毫不猶豫。
袁掌門注視着她:“無論是什麼事你都答應?”
蘇驚梧點頭。
“好。”袁掌門把手中東西遞給她:“這是蒼流派山鑰,等今日事了,你帶着它去吳山一帶尋你大師兄宋照璘,把此物親手交予他,他收到自會知曉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