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立刻有護衛進來把小厮押住,孫昭擺擺手:“不要了,月底送走。”
小厮隐約知道些什麼,爬着抱住孫昭的腳求饒:“二公子饒命,小的不知道您今天想喝濃茶,小的現在就去重新泡,二公子行行好再給小的一次機會!”
孫與坤皺眉:“嘴堵上,不許吵到大公子。”
這時後院傳來一陣輕咳,孫與坤臉色一臉,擡頭看了庭中,護衛會意,打暈小厮,熟練地把人拖走了。
一名身披厚氅的青年走了出來,臉上帶着久病的蒼白虧虛,孫與坤笑着上前,給他攏了攏大氅:“阿繹怎麼不在房歇着,出來幹什麼?”
說着罵他身後的長随:“都是幹什麼吃的,外面有風,不知道攔着大公子别出來着涼了嗎!”
“爹爹勿怪,是我自己要出來”,孫繹又咳了兩聲,虛聲弱語道:“柳君回府許久,不知近日如何,他可有傳信說何時再來?”
“他自然是不想來了啊,好好的幹嘛要天天對着你這病秧子。”孫昭在一邊嘲諷道。孫與坤用手抽了他一下:“别亂說,回你的房去!”
他的眼神裡暗含警告,一副早已全都知曉的模樣,冷冷看着二兒子。
孫昭噎了一下,猶自忿忿地去了後院。
城中風雲湧動,隻待一瞬即燃。
孟濯又反複提醒,蘇驚梧領會他的意思,跟宋照璘商定回山。
紫昊短暫醒來,猛吃一頓後,又開始長睡不醒,孟濯說這是常态,恢複的過程就是需要多休息,積攢精氣。
臨走前一天,她便出來采買了一些幹糧和途中所需器物,回去時,順道去青梅巷看了看。
柳大娘正在灑掃門前,樟樹枝葉在輕風裡搖曳,偶有幾聲鳥鳴,對面倒是安靜了,兩個小兒不見蹤影。
蘇驚梧拿出幾包氣血滋補品和面脂給柳大娘,驚得她連連推拒:“這怎麼使得,姑娘已幫我許多,哪裡還收得起姑娘這些東西。”
“哎呀我們外地來的,馬上要回去了,東西太多家中兄長說要給我扔了哩”,蘇驚梧笑眯眯把東西放在桌上:“大娘幫我收着吧。”
大娘日夜操勞,皮膚枯槁,比同齡人憔悴,蘇驚梧一開始還叫錯了,她跟秦二郎看着相仿,應該跟他一樣叫大娘才對。
柳大娘卻不自在了,她兩手腳仿佛無處安放,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哎呀,你看着這般小,叫聲婆婆也使得。”
說完連忙給她倒水:“來喝水——說起來上次你那個法子,可真有用。對面再也不出來叫喚了,我腦子愚鈍,實在不懂,這是怎麼行得通的?”
柳大娘坐到對面,欽佩地看着她。
原是蘇驚梧讓柳大娘找了個可靠的鄰裡,柳大娘就托了隔壁李大爺幫忙,讓他坐在門口誇對面兩個小兒喊罵得好,然後給兩個小孩一人四顆糖。
這上等紅豆酥糖尋常人家過年都不一定能吃到,隔天兩個小孩果然蹦得更高叫得越響,李大爺這次隻給了三顆糖。
第三天兩小兒蹦累了,聲音小了些,李大爺給他們一人一顆糖,第四天兩個小孩加起來才一顆糖。
第五日李大爺不給糖了,隔天再沒人出來,李大爺在門口喊他們,他們探出頭吐口水,卻是再也不聽他的了,好似吃了大虧。
蘇驚梧慢悠悠咽下一口水,笑着跟她細細講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法子,他們原本是做惡為樂,送糖他們,就在他們眼裡變成了有利可圖的事。
“有時候獎勵也是武器,比責罰更有用,你想他做得好,就慢慢多給,不想他做好,就先多給再少給。”
她自己剝了一顆糖放進嘴裡:“他們吃了糖,就天天惦記,從李大爺那拿不到了,就會抓心撓肝從别處找糖,也沒心思作惡取樂了,更不肯再為李大爺費力氣。”
也遞了一顆給柳大娘,總結道:“這叫引惡逐利,止利而散之。”
現在對面應該每天被小孩纏着要糖纏得頭痛死了。
柳大娘揉了揉她的頭,說以前一直想有個這麼聰明可愛的女兒,可惜沒有緣分。
蘇驚梧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又有點飄飄然。
“好一個引惡逐利,止利而散之。”門口傳來拍掌的聲音,一個身穿錦衣的青年走進了柳家院門。
來人身後跟着幾個長随,拎了好些禮包。“姑娘好生心思玲珑,才智英敏。”
柳大娘縮了縮,像是認識他們一樣。蘇驚梧起身擋在前面:“閣下是?”
“在下朱蘊,跟蕭州牧都是溧陽同鄉,得知柳家郎君曾為州府效命多年,如今重病,特來代我這日理萬機的同鄉來探看一二。”朱蘊舉止溫文,很是親和。
他又朝柳大娘行了一禮:“大娘莫愁,為幫同鄉分憂一二,在下已經勸了孫家老爺,不會再追賠事先支付的月錢,這些是大公子贈的藥材,都是城中最好的大夫所開藥方,對你家郎君的癔症有益。”
孫府這種狼窩,原來還有這般和沐知禮的人物,蘇驚梧狐疑地大量了一下,見他彬彬有禮,是個斯文人,放下了防備,跟柳大娘道别。
大娘不舍地把她送出門,遞給她一個串繩的平安繡片,說:“老婆子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老眼昏花也隻繡得了這個了,你這麼小跑這麼遠,别讓家裡人擔心,挂着平安繡,平安歸去來。”
握着她那雙手指腹結滿粗繭,刮得蘇驚梧有些痛,但是掌心暖暖的,她眼睛一酸,接過繡片,乖巧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