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貝聽着他奶音中的哭腔,煩躁地揚了揚眉梢,“又是這話,下回我再搭理你,我是狗。”
她也是不長記性,就這小子還能問出什麼有營養的問題。
說實話,他們如果是姐弟的話,那長的可真是一點都不像,無論是五官還是臉型,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兩個人的身形都骨瘦如柴,一根火柴棍頂着腦袋,背影隻差大小。
“你,你說過要照顧我的,要一直一直照顧我的。”
這一成不變的指責,除了天理不容,她還六親不認。
可事實是,她确實不是這小家夥的姐姐了。她來這個世界就來的莫名其妙,冷不丁的再被叫一聲“姐姐”,這感覺就說不出的尴尬。
以前她是獨生女,沒有弟弟,更沒有照顧人的經曆。别說剛到這裡時的心理落差讓她接受不了,再加上一個要養的“活物”——
這就好比沒有了父母之後,卻突然被告知,自己還有個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弟弟?
無論是責任,還是義務,都告訴你逃不掉,要負責。但她現在的身體比這個弟弟也大不了兩歲,而且個子跟這小子也差不多高,甚至自己還要比他還瘦弱一些,要負責?可怎麼負責?
而這小子正說着話,眼淚瞬間就泛濫成河了。
黎貝無力扶額,她最讨厭哭了。
從小到大,就沒人教過她孩子哭了要怎麼哄?
她媽說過,被蟲子吓哭的人最沒用,而她為了讓自己有用,她不哭。
她爸說過,哭了就要吃甜的,那樣就甜笑了,可是她卻連着胖了十六斤。關鍵是,她現在手裡也根本沒有甜的東西啊。
她爺爺說過,誰敢惹她哭,就用拳頭把對方錘死——
她現在也想哭,可要她打死一個小孩……
不對,這樣做是不對的。
“小子,你哭也沒用,我本來就不是你姐。”黎貝耐着性子上演循環複讀模式回答,不近人情,力求把人吓走。
“你是,你是,你就是。”小黑球聲音哽咽的喊着,一口咬定的賴上了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姐姐已經不在了。我不是你姐。”
再說了,如果那個女孩還在,她也不會出現在這了。
“可你就是啊,你就在這裡,姐——”
聽着他的叫聲,黎貝感覺身上被粘了一塊牛皮糖。
想她母胎單身二十三年,如今卻被這麼一個小子賴上了,這叫什麼事啊?
可仔細想想,這事她也真是解釋不清楚。
她總不能告訴這小子,她姐已經死了,至于自己嘛,其實不是這裡的人,而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但說這些有用嗎?
畢竟她現在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換句話說,是她“霸占”了這具身體也沒錯,哪怕她并非是自願的……
她現在是七歲?還是八歲?
眼看着自己都養不活了,更别提再加個拖油瓶。
這是難為誰呢?
黎貝盯着小黑球問道:“你真想做我弟弟?”
這段時間下來,黎貝也是有了一個絕悟,那就是這個小黑球根本就是一個甩不掉的尾巴。
黎貝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被稱之為“人工蛋殼”,它不屬于行星,而是一種模拟地球生态系統的人類集居地。
根據這裡的聯盟現行法律規定,一個星系設有一個主星,就相當于這個星系的“省會”。其主星最多可連接十個人工蛋殼,也就是發展副業經濟。
而這個星系之中可附屬的小行星數量并沒有規定,但并非每個小行星都能被改造成人類可居住的環境。所以總體算下來,能被人類居住的小行星還是占據着少數。
根據這些小行星的大小,環境,運行軌迹……又隻有少數的小行星可以附帶人工蛋殼成為次主星,也就相當于省下屬管轄的地級市。不過其負載人工蛋殼的數量,最多不能超過五個。
至于黎貝居住的這個蛋殼就很不幸了。
這是一個支離破碎且髒亂差的“廢棄蛋殼”,依附在一顆小行星上。而這顆小行星連次主星的級别都算不上,連接的三個人工蛋殼也都被變成了垃圾場。算是名副其實的“垃圾星”。
而且這裡是邊緣星系中的邊緣星,邊緣星所連接的邊緣人工蛋殼。
簡而言之就是,這裡邊緣到,是連太陽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算是太陽光的盲區了。
那句廣告詞的後半段是怎麼說的來着:冉冉旭日,将再次東升?
黎貝隻想“呵呵”兩聲。
這裡的一天作息都是按照太陽升起和降落的時間計時,用燈光替代太陽光。
白天燈光炙亮,到了晚上燈光瞬間熄滅,沒有日出的燦爛耀眼和落日的浪漫時光,黑白切換的讓人猝不及防,而且還時不時的不守時。
人工蛋殼之中沒有四季變換,連下雨和刮風都是根據垃圾的降解速度來決定。其實就是為了讓垃圾的氣味能降低一點,不至于把這裡的人都熏暈了。
總而言之,黎貝現在就是一個生長在貧民窟中的小女孩。
這裡的人幾乎沒有什麼體面的工作,隻能靠着周圍的垃圾場為生。
如果你能在這裡看到有人穿着一身體面又幹淨的制服,那應該是垃圾場裡開運垃圾飛梭的“司機”。又或者是某個垃圾場裡的管理員,俗稱“垃圾頭”。
至于她和小黑球就可以被叫做靠撿垃圾為生的孤兒。
而現實也證明,生活不僅有眼前的苟且,還有從垃圾場傳來的那揮之不去的惡臭。
更要說明的是,雖然這個“蛋殼”被廢棄了,但卻有聯盟标記的運行許可編碼。
所以至今為止仍受聯盟管轄,現行的法律法規和政治環境都适用于這裡。
根據聯盟現行法律規定:像黎貝他們這種沒有固定房産,也沒有法定監護人的孤兒,是有一定的人身限制。因為他們沒有聯盟合法的身份編号,俗稱“黑戶”。
例如:行星和連接的人工蛋殼之間會有一條回轉長廊,可他們是進不去的。因此,他們所能自由活動的區域就隻有人工蛋殼,而這個廢棄蛋殼除了垃圾場還是垃圾場。
黎貝和小黑球每天都過着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日子,唯一區别就是,不是在這個垃圾場遇到就是那個垃圾場見到,所以她想要躲開這個累贅簡直是妄想,而這小子身上就跟安了雷達一樣,總能很快的找到她。
“姐姐——”
“停。你先閉嘴,叫早了。”這事終究是要解決的,黎貝歎了一口氣,“你想當我弟弟可以,不過你能給我什麼呢?”
看着他眼中的疑惑,黎貝輕笑道:“不明白?這麼說吧,你想跟着我,想讓我照顧你,這難道不需要等價交換的嗎?再說了,我也是第一次當姐姐,憑什麼我就要照顧你?讓你跟着?”
小黑球被問的啞口無言,好一會兒——
“可,可之前就是這樣的啊。”
“所以,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你要想讓我當你姐,就交換。”
“交換?”
這個詞對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來說确實有點不熟悉,但也絕不陌生。
畢竟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更何況她們姐弟還是窮人中的孤兒。
要是隻靠施舍過日子,恐怕兩人早就死透透的了。
交換,應該是她們唯一能過活的手段。
無論是體力交換還是物品交換。
“沒錯,就是交換。回去想想吧,等你有了可以跟我交換的東西再來找我。當然,那個時候,如果你還想讓我做你姐。”
黎貝說完轉身就走,背影也是幹脆利落。
“姐……”
“别叫,現在叫也沒用。”
聲音傳來,黎貝卻連頭都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