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愈演愈烈,教堂中的争吵聲一次大過一次,卻奇迹般的沒有引來任何關注。
祭司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風暴的核心中。
她聽着阿賽洛氣憤的聲音,言語中甚至帶了點兒凄厲的味道,“你以為你們神明就是什麼好東西嗎?你們無非就是沖着所謂的信仰,貪圖每個人從手指縫裡省下來的一些好東西,可是他們自己呢?吃的卻是難以下咽的黑面包!”
阿波羅又用更大的聲音吵回去,“怎麼可能?我們自然擁有強的能力,我們中還有豐收女神,在你看來所謂的好東西,在我們的眼中,無非也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而已。”
阿賽洛大吼出聲,“你們承認吧,你就是壞,單純地想要看着我們這群蝼蟻受苦罷了,你總說我無情,可是你呢?無情而不自知,換句話來說,我們之間哪裡有什麼不同呢?”
祭司的心涼了半截。
她的嘴唇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阿賽洛将一切都說的非常清楚了,而阿波羅沒有反對,所以這大概率都是真的。
祭司的心髒一陣陣揪緊。
在短短的時間内,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很多的畫面,她身上仍舊穿着黑色的長袍,在此刻,似乎驟然成了一個笑話——她得被迫要求用吃苦的方式,來表示對神明的恭敬,祭司也親眼見一些貧苦的家庭,拿着他們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來供奉,然後呢?
他們并未将這些東西放在心上。
而是高高在上地指點他們,談笑間還把他們比作是蝼蟻。
祭司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她覺得遮住她身體的黑色布料格外地叫人窒息,她甚至覺得自己的一輩子都成了一個笑話——她原本是可以有一個正常的人生的。
就算是她瞎了眼,也可以憑借雙手養活自己,她自然而然可以和那個身上帶着陽光和麥穗味道的少年結婚,然後再生兩個孩子,她會穿着豔麗的衣裳,将頭發高高盤起,在上面插一朵漂亮的花……她會一直這樣,哪怕是到了走不動路的時候,依然會一直這樣随心而活。
可是現在呢?
祭司有一種世界被打破,有人告訴她之前所有的犧牲,所有的付出都成了一種無用功。
祭司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等到外面的聲音漸漸消散,祭司才慢慢吞吞地從櫃子裡走出來,她“望”着天花闆,回憶着自己的一生,如此單薄,一頁紙就足以寫完,她就像是浮萍,被外來的的潮水,推着不知道前往哪裡,根系裸露在潮水中。
祭司就像是一灘平靜無波的潮水,她似乎習慣了這種沒有任何波瀾的生活,兩眼死氣沉沉。
可是近日來,阿賽洛發現祭司變了,她開始頻繁地要求阿賽洛為她帶甜美的糕點,一些美麗,但是價格便宜的編制用品,上次阿賽洛去見祭司的時候,她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了一罐子黃油,裡面還放了海鹽,抹在香甜的蛋糕體上,嘗起來鹹甜交織。
味道非常不錯。
祭司還弄來了一壺花茶,給阿賽洛倒了一杯,她非常理直氣壯地說,“明天給我帶個毯子,天氣馬上要轉涼了,我的膝蓋不好,正是需要這些東西的時候。”
阿賽洛這時候也品味出一些不對勁來,“你可是祭司,偶爾私下裡偷摸着來,沒人發現也就罷了,萬一要是被人看見了,你知道你這是什麼嗎?不敬神明!”
祭司這時候卻顯露出一些小孩子脾氣,“我管這麼多做什麼?我都已經那麼老了,滿頭的白發,說不定過兩天就死了,死之前自然要好好對待自己。”
阿賽洛看到了祭司蒼老的面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皺紋,她太老了,腰背拱起,連呼吸都開始費勁。
她黑色袍子上的紐扣并沒有扣攏,阿賽洛看到了她内裡穿着一件花色豐富的小衫。
阿賽洛尖叫出聲,“您最近這是怎麼了?可千萬别腦子一糊塗啊!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小心腦袋。”
“輕點聲,你也知道這樣會給我惹麻煩。”祭司脫掉身上的黑色長袍,美滋滋的展示着裡面漂亮的襯衫,“好看嗎?我讓人挑了一件花色最複雜的,豔啊!”
阿賽洛幾乎被祭司反常的行為吓得連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她趕緊去看周圍是否有人偷窺,大門窗戶是否關緊了。
“你發什麼瘋啊!”阿賽洛低聲詢問,“下次别忘了把扣子扣牢,這麼多年都忍下來了,現在忍不了?”
“忍不了,從一開始我就無法忍受,”祭司平靜地說,“我隻是麻木了。”
阿賽洛在祭司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幹枯的表情,就像是大樹即将要死去時,樹幹的最中間部位被一點一點掏空風幹,隻剩下最外面一層皺巴巴的皮,那種死氣将至的味道。
阿賽洛似乎明白了點什麼,道,“這件小衫不好看,各種顔色堆疊在一起,看的人眼睛疼,别總是覺得隻要夠豔就是好,你要是坐在人群中,一定會被别人笑話的,顔色得講究搭配,濃重的顔色隻需要一點就夠了,還有,手上可以帶一些黑的的手繩,襯的皮膚白,别人如果問起你,你就說,這是什麼賜予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