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辦事一闆一眼,是缺點,但也是優點。
史苗不讓他出去,他必然不會出去,不像賈赦,今天答應得好好的,克制幾天,被人一勾就沒魂了。
史苗看好出門日子,讓幾個姑娘姨娘收拾好必要的物件,趁着四月底就出門。
往後天越熱,又到雨水多的時候,路上怕不好走。
聽聞榮國府遺孀要走,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來送一送。
皇帝推崇,這些人家不管願意不願,都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城門外擠擠挨挨都是人,人馬一多,到處黃灰冒起。
怪不得會有風塵仆仆一詞。
古時候可沒有現代的基礎建設和道路硬化,史苗婦道人家新寡不出面,賈敬和賈政走過場。
她沒來由看出一絲荒誕,紅樓夢裡給秦可卿送葬的時,大約也這麼熱鬧。
給秦可卿送葬?
給整個賈家送葬還差不多?
今日來的人家,又有多少是真心希望她們娘兒幾個一路平安的?
榮國府這一出,落在四王八公眼裡,是向聖上投誠滑跪,背叛同盟。
無欲則剛,史苗隻圖安逸,沒有野心,以後這個圈子不帶榮國府玩就不帶。
賈赦和賈政兩個,參與進來,那點心眼子和閱曆也隻能當炮灰。
賈敬和賈政應承過一回,好容易擠到史苗馬車前。
再說一回話,該走就走,不然真要成十八相送,什麼時候是個頭。
奈何記吃不記打的賈珍又不見人影。
賈敬說話間就帶上怒氣:“珍哥兒人呢!”
跟車小厮趕緊答話:“回大爺,珍哥兒看見忠順王爺家的珍珠馬好看,挪不動道兒。”
賈敬脖子上青筋暴起:“把他給我抓來!也不看今日是什麼日子!”
史苗看着賈敬又發火,腦門也跟着發脹。
賈敬屬爆竹的?以為這樣發火很有一家之主的氣勢?
史苗垂眼看跟着賈敬那幾個人。
一個個秀秀氣氣的小白臉,眼珠子透着精明,半點不安分。
小厮馬上就答出來賈珍的去向。
賈珍去看什麼‘珍珠馬’的時候,自稱忠心耿耿的奴才如何不提醒一二?
賈珍縱然不是個好東西,現在年歲正是貪玩好動的時候。
好端端怎麼就去看馬,沒準有人故意引着他去。
史苗不想聽見賈珍被打得号喪,出言阻止:
“你莫要動氣,若是還要打他,叫我路上如何安心。”
要打回去打!
史苗又說:“今日人那麼多,車轎都擠在一處,要不是有人勾着他去,他小孩一個,怎麼看得見珍珠馬?”
見史苗為賈珍說話,賈政忽然也開口,為賈珍說情。
“母親說的是,不如瞧瞧他身邊誰将人帶壞,當奴才的嘴上說着忠心,背裡也有壞的。”
史苗不由多看老二兩眼。
老二悶葫蘆一個,最近跟着議事,學會留點心眼了,有長進。
史苗和賈政都這麼說,賈敬才罷了。
不多時賈珍被拎過來,給史苗磕頭道惱,嘴皮子很麻溜,說了很多一路平安的吉利話。
賈敬的臉色依舊黑如鍋底。
賈珍在賈敬靈堂上就開始肖想尤氏姐妹。
這對父子,果然非常的‘父慈子孝’。
史苗走個過場叮囑他要如何聽話上進,再别一回,領着姑娘們上路。
走了三日,登船換水路。
羁鳥歸林,池魚返淵。
日日關在榮國府,看見巴掌大的天,史苗來到這個世界,唯一一回算得上出門,還是進宮面聖。
可那回,是從榮國府這個宅子,去到另一個大宅子。
至于往甯國府去,充其量算去對門遛個彎。
大樣物件交給賈政押運,史苗她們也就裝了兩艘大船,并兩艘開道小船。
這個時候鄭和早就下西洋,造船技術很成熟。
順風順水,又不是雨季,行船平穩。
如果不是守孝,就能弄點純生态養的魚來嘗一嘗了。
如果不是古代,史苗就可以帶着姑娘們吃吃燒烤,唱唱歌。
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現在已經很好了!
幾個姑娘第一回出遠門,史苗最擔心她們暈船。
和史苗不同,她們才是第一回看見山和水。
往常她們對山水的認知,也就是家中幾幅關于山水的圖畫,還有詩文上詞句。
院子中堆疊的假山和人工開鑿的溪流,怎麼稱得上山水呢?
有些女人生來就養在宅子裡,四五歲裹了腳,出嫁時擡出門,去到另一個宅子,直到死了,才躺在棺木中從宅子裡擡出來。
看着姑娘們對所見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新鮮驚奇,史苗忽然傷感起來。
被女孩兒們看出來,她隻能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我擔心你們大哥,也擔心你們二哥,你們姊妹寫封信讓人帶去問一問。”
賈赦和賈政,一頭一尾,不知道現狀如何,要是有個電話就好了。
船行了好幾日,越發走進江南地界,雖有丘陵,比之前更加開闊。
傍晚泊船在一個村戶渡口。
往前十來裡地,就有一個大碼頭,商戶往來人口駁雜,領路的請示史苗,便将船停泊在此處,原本有的幾首小船,都被趕走了。
不是史苗非要行使貴族特權,她們是女眷,無關人等越少,大家越安全。
夕陽已經墜下山腰,天上紅彤彤的雲彩漸漸染上深紫色。
史苗見閨女賈敏墊着腳,撐着身子從船窗縫裡往外看。
姿勢雖不至于掉下去,卻很危險。
史苗幾步走過去,拽着賈敏的小胳膊,把她拉得離船學窗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