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什麼,仔細掉下去!”
賈敏心虛的吐吐小舌頭,像是小貓兒撒嬌,在史苗身上蹭蹭,豎起手指,點點窗框上的雕花。
“母親……我想看釣魚。”
史苗走過去一瞧,原來不知是誰,頂着鬥笠,披着蓑衣在岸邊釣魚。
被船頭遮擋,隻看得見半個身子和一截魚竿,小賈敏和她撒嬌的空擋,那人又釣上來一條。
這點小心願,史苗還是能滿足的。
“叫上你的姐姐們,我們到上面看。”
史苗領着幾個姑娘一起到艙外,這回就不會有什麼東西遮擋她的視線了。
那人應該是小船上負責探路的下人,天色昏暗看不清臉,隻能看出續了胡須。
賈媃觸景生情,有感而發:“蓑衣垂釣,若是再飄點雪花,不就是……”
賈敏很給姐姐面子:“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真厲害,真的能釣到魚!!”
她閨女這麼喜歡,将來不會變成釣魚佬吧?
江夜寂靜,賈敏聲音脆生生的,原先釣魚的人沒顧上收竿,趕緊擡頭。
見是太太和姑娘們,又把頭低下去。
史苗讓身邊服侍的媳婦問:“太太問你是哪家的?好像沒見過你?”
那人放好魚竿,趕緊站起來,低着頭回話: “太太在内宅,怎麼見得着小的。”
“小的原是東府上的人,他們都叫小的一聲焦大。”
焦大!?
難不成是那個焦大?!
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史苗:“我記得,早前你跟國公爺在戰場上……”
焦大出言阻止,聲音洪亮:“太太,說不得,污了姑娘們的耳。”
史苗倒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焦大在戰場上顧着主子,甯願自己喝馬尿,是個忠心的。
記着恩情,就算焦大沒多大本事,甯府那邊給點松散差使,也不該讓焦大混得這麼差。
當事人不願,她也就暫時不說。
大姑娘賈姝解釋:“母親,東府那邊有些人原本就是金陵的,有幾家求了恩典,想跟着回金陵。”
史苗想起來了,點頭:“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是我應允的。”
沒想到這些人裡居然有焦大。
天色越來越暗,史苗隻能囫囵看見焦大在岸上做了手勢:“請太太快帶姑娘們進去。”
“太太,有别家的船來了!”
史苗帶着姑娘們匆匆進船艙。
過路的是漕運糧船,甲闆上好幾個赤膊大漢。
順江而下。
一行人平安踏上金陵地界,先來料理宅子的人預備了好幾輛大馬車,往碼頭接引,載着榮國府女眷回府。
敕造榮國府的牌匾高高挂起,朱漆金粉,熠熠生輝。
賈赦先頭部隊,事兒辦得不錯,撐場面的活計,在他舒适區。
此處原是前朝王爺府邸,皇帝賜給榮國公遺孀,以示嘉獎。
史苗踩着金漆凳,扶着賴嬷嬷的手緩緩下車。
雖在孀居,今日是她頭一回在金陵亮相,不能失了身份。
她上身穿着深藍切針梅花羅掐銀絲褙子,下身是杏白織錦百褶裙,頭發挽成京城大家主母最常用的牡丹髻,頭上帶七翅連珠銀鳳冠,腰間是珍珠穿成的如意宮縧。
除了腦袋沉重累贅,其餘一切都好。
她還沒下車就看見了,早有一堆人排着隊,捧着錦盒等着。
史苗懂裝不懂,故意問:“這些……”
賴嬷嬷很配合,虛扶着她:“太太,是各家送的禮。”
這就是賴嬷嬷的聰明處,擺好台子給史苗唱戲。
史苗登時就暴怒,神情嚴肅:
“你是如何辦事的!咱們奉旨回鄉,為的是讓國公爺入土為安,收這些做什麼?”
賴嬷嬷那副心虛模樣,演的真好,立馬低頭認錯。
“小的知錯了。”
衆人隻聽見那位公府夫人怒罵奴仆。
“都送回去!”
“誰敢私下收禮,自有好果子吃!”
賈府的立馬就來将人趕散了,那些送禮的下人,隻能遠遠瞧着個影兒。
好像有幾位穿着素淡的姑娘也進門了。
賴嬷嬷引着史苗往裡走,邊走邊說:
“太太,旁人家也罷了,甄家和咱們家自來是老親。”
史苗腳步一頓,賴嬷嬷真是又聰明過頭了。
她言辭拒絕:“老親又如何,正是老親,他們才懂咱們家的難處呢!”
“把大門關緊了。”
不收,甄家更不能收!
史苗許久沒有發火,就算知道太太有演給外人看的意思,其它人還是不敢怠慢。
賈媃和母親分到了住處,這屋子雕梁畫柱比不上京城國公府,好在南方暖和,屋子略開闊點。
她點着妝匣,歎道:“母親卻比早前在家還嚴厲許多。”
賈媃給姨娘拿了一根小銀钗,姨娘搖頭不要。
賈娴道:“咱們家得天家恩旨,多少人盯着,出個一星半點纰漏,禦史們豈會輕輕揭過。”
姨娘把鏡子放好,看着女兒:“老爺入土,咱們都要過去,千萬記得讓丫鬟婆子管好嘴巴,别犯大姑娘那回事。”
“太太給大姑娘臉面,隻要你孝順,肯定會給你臉面。”
大姑娘出了那檔子事,太太都心寬不責備,十分倚重。
隻要不犯事,太太肯定不會讓她姑娘吃虧。
賈媃點點頭:“姨娘,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