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臉色焦黃焦黃的,偏偏下面的人還找了姜黃的衣裳給她穿。
氣色就更不好了。
雖然江南的水土溫潤養人,但日日田間勞作,怎麼可能嬌嫩?
尤其那一雙要做各種農活的手,就算洗過,指甲裡依然有黑泥。
顯然已經有人帶着她洗過澡,換了一身衣裳,教過她規矩。
小丫頭一進來就磕頭。
“見過太太,給太太磕頭請安。”
史苗擡手:“你起來,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局促的站起來,低着頭,枯黃的發尾上綁了一條赤紅的頭繩,不疾不徐的答道:
“我沒有名字,姓王,家裡叫王大丫。”
别說農戶之家,當下也有很多人家給家裡孩子随便取名字的。
史苗和顔悅色,又問:“你們家是不是還有二丫、三丫?”
王大丫搖頭:“隻有二丫,父親癱了,家裡隻有兩個姑娘。”
她應答的還算好,史苗先前就問過,這一家男人癱瘓,是家裡母親帶着兩個姑娘做活。
史苗圈到的田裡産量最高的兩塊都是她們母女幾人種的。
那塊地插秧的植株間距非常好,植株也長勢喜人,所以史苗才讓把人找來了。
史苗又問:“你們娘兒仨的兩塊田,管的種的最好,有什麼訣竅?”
“回太太,沒有。”王大丫不知道這穿的比神仙還好的太太為什麼會問這麼多。
她們種地和旁人家也沒有兩樣。
王大丫又小聲補充:
“父親……以前是木匠和篾匠,我和小妹不會種,就做了一個模子插秧。我們沒力氣,隻能多來幾回,管得好,年底能多有糧。”
先前的莊頭貪贓不假,但在那些佃農眼中已經是好人了。
隻要你種地種得好,剩下的糧食就會多一些。
王大丫娘兒三,起早貪黑,小心翼翼侍候着田裡,也就能混個一年到頭不挨餓。
史苗其實也沒想着這小姑娘能說出多少長篇大論。
她隻是順水推舟,從幹活好的人當中找幾個典型來誇一誇,褒獎一番,穩定人心。
史苗對賴嬷嬷道:“你帶她去,找外院的人,何時插秧,放水,水要淹多高,除草怎麼做,還有做的插秧模子是什麼樣,都記下來。”
然後又對王大丫說:“你要說得詳細,不可藏私,做得好了,重重有賞。”
王大丫手心裡都是汗,攥着裙擺:“小的知道了。”
賴嬷嬷又把人領出去,賈赦總算憋不住:“這就是母親找的人?”
也沒見這丫頭說出什麼所以然來,還以為是什麼身懷絕技的高人呢!
史苗何嘗不知他心中小九九。
賈赦也就沾了身份的光,不事生産,還嫌棄起勞動人命了。
史苗反問:“不然呢?數據說話。”
賈敏忽然從屏風後面露出一個小腦袋。
“哥哥想想,她們能将田地管得好,肯定費了不少心思,農書上也是這麼記的。”
說完,賈敏又小碎步走到史苗跟前:“母親,姐姐們說沒多少大事,我就過來了……”
賈赦和賈敏又開啟了互嗆模式。
“是是是,我們家妹妹知道得最多。”
史苗把賈敏拉到自己旁邊坐着,“你們兄妹……不許吵。”
她還有正事要說。
史苗點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賈政的名兒。
“老二,之前我問過你,想去書院還是請先生來家中,你可有想法?”
史苗名義上當母親的,不能再不管賈政讀書的事,連賴嬷嬷都有意見了。
賈政肯定心裡早就定下章程,興許賴嬷嬷沒來由的發問,就是賈政通過他身邊賴家的小厮傳達給賴嬷嬷的。
賈政這回卻沒有支支吾吾,也沒公式化的說但憑母親做主。
賈政:“母親,兒子想去書院求學。”
史苗贊同賈政的選擇,榮國府再怎麼請,師資力量也比不過江南有名那幾個書院。
甭管賈政現在應試能力如何,起碼他讀書态度是端正的。
史苗肯定他:“很好,和我預料的一樣。”
史苗敏銳發現老二面上表情一松,露出淡淡的笑意。
史苗轉而又問賈赦的打算:“等你成年頭上就有爵位,今後在家中,你有何安排?”
賈赦觑了妹妹一眼,開始搖頭晃腦謅起來:“聖人說,學無止境,兒子自然也要讀書。”
賈赦說完,賈政心情貌似就有點不好了。
史苗轉而問老二:“你看中哪家書院?”
賈政說出他考量之後的選擇:“兒子想去鐘山書院。”
鐘山書院在毗鄰金陵城的鐘山,僻靜清幽不繁華,不是大哥能呆的地方。
賈赦聽賈政一說,皺着眉毛反問:“二弟,為何不去崇正書院?”
賈政臉上如果有字幕,大概就是‘無語’二字。
“大哥,崇正書院都是舉子,或是秀才取其優。”
這不就尴尬了?
賈政身上沒有秀才功名,賈赦更沒有,要是真憑着自己将來襲爵一品将軍的名頭強行進去。
隻有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