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铮媽剛完事一個,這幾天生意不太好,氣有點不順,就穿好衣服坐在屋裡休息,當她看見許铮捧着桃走到她跟前,巴巴看着她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她這個傻兒子居然學會偷東西了。
她一下撕開許铮嘴上的膠布,扯着他質問道:“這是哪裡來的,快說,是不是去别人家偷的,你說不說?”
許铮哪裡說的出來話,他隻是木然的看着他母親,眼神清冷似水。
許铮媽急哭了,把許铮打橫過來放在在大腿上,揮着手就往他屁股上招呼:“好啊你,都學會偷雞摸狗了,小時候偷針,長大了偷金,等你以後坐牢了誰管你,腦子壞心也壞,我養你做什麼,還不如養條狗,你跟你爸一個貨色。”
許铮媽以為他聽不懂,不知道痛,就把這些日子積壓的怒火焦慮都撒到她兒子身上,她也知道自己這兩年脾氣越來越大了,越來越容易陷入焦慮憤怒的情緒,她不知道為什麼日子好過了自己還會這麼難受,所以隻能把氣都出在這個傻兒子身上。
許铮一聲不吭的聽着那些罵他的髒話,那些話在他這裡是斷片的,連不成一個有邏輯意義的實體,但那個桃被他母親使勁摔在地上,摔了個稀爛,他盯着那個歇菜的桃,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窟裡,頂上全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暗雲洶湧。
……
李長青還了小貨車,付了租金之後,回到家和李曉言一起算成本,桃的進價是3毛5,把運費和損耗算上,差不多投6毛一斤。
“那就賣一塊吧,如果都能賣完,能賺四五十呢,不少了。”
那時候吳貴芬在缫絲廠的工資是70塊一個月,如果這些桃兩三天内能賣完,那就相當于一個星期内賺了四五十。吳貴芬有些眩暈,仿佛看着大紅的毛爺爺正在前方向她招手,有些不真實。
“走,現在就去,桃不禁留,要快點賣完才行。”
一家人趕緊整裝出發,父女倆背桃,吳貴芬拿着口袋和杆秤,在經過一個巷口時,還隐約聽見女人歇斯底裡的叫罵哭喊聲,聽的人心寒。
吳貴芬側耳一聽:“好像是那個小傻子的媽,她在打他。”
李曉言眉頭一凝,朝深巷裡望去,長長的巷子幽深晦暗,有股難以言述的壓抑。
“聽起來打得還挺很,那傻逼孩子怎麼都不知道吭一聲?”她心裡這麼想着,覺得堵的慌,痛苦的事她見的多了,但面對痛苦這麼逆來順受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覺得許铮都快百忍成仙了。
李長青催促道:“别人家的事少管,快走快走。”
三人重新出發,急急忙忙在坑窪不平的路上走着,還好那個三岔口離得近,隻走了一條街便到了,有兩輛大巴車停在那裡等客人,車附近有賣玉米餅的,有賣面的,有賣煙的……也有一個賣水果的。
熟話說得好,賣石灰的讨厭賣面粉的,更何況是同行,那是一見面就自動結下了怨。那個賣水果的也是兩口子,長得蠻橫,女的長臉龅牙,眼角往下耷拉,男的寬皮大臉,堆滿了橫肉。兩人都目中含刀射向了李曉言一家,帶着幾分警惕。
不過他們的生意排面明顯要比李曉言家大一些,他們有兩輛自行車,每個自行車上擺了兩個筐,所以一共有四個筐,裡面有四種不同的水果——蘋果、梨、桃還有幾個西瓜。
他們的桃比李曉言家要漂亮一些,也賣一塊錢一斤。
最前面的位置已經被占了,所以他們隻能在後面擺放兩個筐。也有人來問,但一聽說一塊錢一斤就癟癟嘴走了,遇到個别脾氣差的還嘟囔一句:“人家那個桃比你們好都才賣一塊,你們這個哪裡值得起。”
買水果的人确實不多,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在前面買了,李長青把價格降到八毛五分後才終于開張一個,而且煮熟的鴨子到嘴邊還飛了,因為他們算的慢,上稱後三斤四兩,李長青還在算呢,那大巴車就發動引擎,轟轟作響,客人也不要桃了,拔腿就跑沖上了車。
他們涼飕飕的看着前面那兩口子,不管幾斤幾兩,賣多少錢一斤,幾乎剛一過稱,兩人就把總價算出來了,又快又準。
李曉言覺得臉上紅辣,她數學是出了名的好,結果連兩個小商販都算不過,她自己清楚速算不等于數學,但她爸媽卻不清楚,開張生意黃了後忍不住埋怨她兩句。
“你讀那麼多年書還算不出來,白讀了。”
“曉言,你不是數學還不錯嗎,怎麼會考試卻不會用,讀傻了。”
李曉言聽得芒刺在背,心情不好就開口回怼:“是,我讀傻了,那我就不讀了,放完假就退學,還省錢。”
她爸一聽就炸了:“說了兩句你還不樂意了,你做對什麼了,當自己是皇帝的女兒,想幹啥就幹啥?”
李曉言面色如土,但她覺得在外面吵架很掉分,尤其是像現在這種狀況,簡直是在給别人演笑話,便生生吞了湧上喉嚨的火氣,走到後面的一塊石頭上坐下,雙手托腮,瞅着前面。
少女在她十三歲的年紀,就學會了控制情緒,什麼都往心裡吞,原本俊俏的五官也不自主的染上幾分嚴肅冷峻,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到。
一直到末班車開走,李曉言家一共做成了兩筆生意,價格一降再降,最後降成了七毛五。
那兩口子的四個筐幾乎都見底了,便笑嘻嘻推着自行車準備回家,走之前還不忘關照一下同行,特地過來跟李長青媽安慰道:“你們這桃沒買好,不漂亮,下次别買這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