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個月,李曉言一直過着超人一般的生活。
她每天早上五點多起,晚上一點多睡,作業全在課間和自習課上解決,除了上廁所以外,幾乎沒有别的課外活動,班級文藝活動和體育比賽,班長怎麼勸都勸不動她參加。
在外人看來,李曉言簡直過着瘋魔又無趣的生活,但李曉言心裡面卻覺得對生活充滿了幹勁。
她每天放學都快步跑回家,然後一回家就教小铮學習那些常用詞,許铮的學習速度是滾雪球式的越來越快,剛開始那幾個稱呼,李曉言幾乎教了他一個月才讓他完全記住,後來開始學習日常用品的名稱時,許铮卻以兩三天一個的速度記住了,所以第二個月間,他就學會了十幾個日常用品的名稱。
他畫的畫也從意識流慢慢靠近寫實流,隻要沒有生物課,李曉言就把生物書扔在家讓他翻着玩,隻是兩個月的時間,許铮就無師自通的畫下了生物書上所有的圖形,而且越來越逼真。
劉家豪給他買了幾隻素描鉛筆,又給他找了本圖案說明較多的透視圖畫法大全,不過許铮翻了兩頁就沒興趣了,他還是不太能明白書上那些透視圖的說明。
無奈之下,劉家豪隻好自己上手學,李曉言毫無文藝細胞,典型理科生思維,劉家豪雖然也沒多少天分,但比李曉言要全能的多,所以他隻好每晚回來學一點,然後手把手教許铮畫畫。還好許铮并不十分排斥别人的觸碰,他隻是對别人的觸碰無感,劉家豪手把手教了他兩個月後,他對劉家豪也漸漸習慣了,還偶爾開個尊口,叫他一聲:“哥哥。”
但是像上廁所、刷牙洗臉、用筷子吃飯這三樣生活的根本,許铮還是力有不及,他已經在日複一日的行動中明白了這些行為是需要做的,但他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去做這些行為。
當然,他也不苦惱,苦惱的是李曉言,李曉言在這點上幾乎都快絕望了。
五一節那天,李曉言終于在她媽的念叨當中去山上燒香還願,同行的還有劉家兩兄妹和高凡,李曉言原本不打算帶許铮去,但劉家豪覺得讓他離開棚戶區,接觸一下人多的環境也許有好處,于是李曉言便大手牽小手,拉着許铮一塊兒坐公交車去山上。
車上人很多,擠來擠去,許铮死死抓着李曉言的手指頭,都把李曉言捏痛了。
高凡和劉家豪擋在許铮另一側,不讓其他人擠到許铮,許铮很少見他凡哥,但他知道每次見到他都會有好吃的,李曉言全家人的廚藝都一言難盡,經過慘烈的對比,許铮心裡覺得他這個圓臉哥哥還是挺不錯的。
看來要征服一個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這道理适用于全人類。
高凡不見長高,和他與日俱增的廚藝想比,他的個頭和李曉言差距又拉大了一些,兩人小學畢業時還能堪堪平視對方,如今李曉言還得把視角往下耷拉40°,才能和高凡兩兩相望。
“你丫吃激素了吧,”高凡對此很有意見,車上也有不少同齡人,李曉言瘦了一些,臉上挂着疲色,和四周白白胖胖,滿臉粉嫩的女學生形成鮮明對比,但就是這樣,也有許多男生偷偷摸摸往她這邊看,和邊上的同伴扭捏的笑着。
“啧啧,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高凡自言自語道。
老天爺的不公平何止體現在貧富上啊,更體現在美醜上。
李曉言冷酷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一會兒你給菩薩扔點錢,讓她把咱倆換換?我還甯願我是你呢。”
她羨慕高凡是真的,家裡的生意這幾個月都沒有任何盈利,隻夠活命,許铮的學習用品一直都是劉家豪買的,她一直希望能給小铮買套新衣服,平時在棚戶區沒啥大感覺,今天一出來,看見四周其他小孩都穿得光鮮亮麗的,而小铮還穿着李曉言小時候從别人那兒撿來的衣服,寒碜的沒眼看。
她想要自食其力的願景和她的現實狀況之間一直在打架,時不時冒出來折磨李曉言一下,尤其是在今天這樣公開處刑的日子。
高凡秒懂李曉言的心情,沒說話,劉甯一直在李曉言邊上擠着,十分缺心眼的問道:“李曉言,為啥你想變成高凡啊,你這麼好看,成績又好,你看大家都在看你。”
李曉言和高凡互看一眼,都沒說話。
到了山下,絡繹不絕的遊客紛紛提着香燭上山,還有不少在山門口拍照的,這山不大,但有個年代悠久的古廟,廟被擴建了幾次,面積也不小,所以香火一直很旺盛。
幾人各自買了自家敬菩薩的香燭,便往山上走,一進門就是個幾百米大長梯,許铮擡頭看了看那長龍一樣往上湧動的人群,忽然就停下了。
“怎麼了?”李曉言蹲下來看着許铮,許铮把目光從那長龍轉向李曉言,弱弱說了聲,“姐……”
“嗯,怎麼了?”李曉言盡量柔和的問道,摸了摸他的頭。
“是不是咱弟弟害怕?”高凡也瞅着許铮,但沒看出他特别害怕的表情。
“姐……”許铮還不會說完整的話,隻能重複着這一個字。
“要不把他背上去。”劉甯提出了一個建設性意見。
“不行,要讓他自己上去,适應這個環境。”劉家豪說。
“你真是夠心狠啊,他是孩子。”劉甯白了她哥一眼。
“他需要學習。”劉家豪平靜應對。
“學習也要一步步來的,沒學會走就要學會跑?!”劉甯毫不示弱的回道。
高凡捏了捏眉心:“兩位,讓曉言安靜會兒吧,給咱弟弟一點時間,您二位要不先上去?”
“不要!”
“我不急,我要看看小铮的情況。”
于是,兩兄妹暫時性偃旗息鼓,安安靜靜等待着李曉言勸小铮。
但李曉言沒有多說什麼,她冷着臉站起身,徑直往上走,其他三人有點莫名其妙。
“什麼個意思?”高凡喊道。
“你們别幫他。”李曉言就撂下這麼一句話,就往上走了。
“我們别動,在小铮後面跟着。”最後還是劉家豪開口解答了李曉言的啞謎,他跟李曉言合作久了,有一種别人比不了的默契。
許铮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李曉言往上走,在遊龍般的人流當中,他的目光一直追尋着李曉言的後背往上移動,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他吓到了,他不想往上走,他要躲回自己的安全區域去……
但是,這世上再大的恐懼都比不了他會失去她的恐懼。
大概一分多鐘的僵立後,許铮拔開腿就往石梯上沖,他在第一個石梯上就被絆倒了,劉甯和高凡想要伸手撈他一把,被劉家豪一手一個給攔住了。
許铮沒有哭,他原本就不太會哭,他立馬站起來,手腳并用的往上爬,四周的人群這下才覺出這孩子有點不正常,他嘴裡止不住的喊着:“姐……姐……”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一直到他沖上去抱住李曉言的雙腿,四周人都把目光放在他二人身上。
李曉言原本就走的慢,她轉過身,依舊是那副冷臉,她一隻手就把許铮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拍拍他的衣服上的灰,就停在原地等劉家豪他們趕上來。
四周人以為是兩姐弟怄氣,也就沒再關注了。
等劉家豪他們上來一起往上走時,許铮再也沒有出什麼幺蛾子,他一直貼着李曉言往上走,生怕她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這段時間李曉言很少對他冷臉,他都差點産生了他姐溫柔可親的幻覺,忘了他姐原本就是這樣一個大冰川,還是全身帶刺兒的大冰川。
不過這倒讓許铮覺得心安起來。
廟裡的大佛像被刷了一層新漆,挺鮮豔,李曉言不鹹不淡敬了香火,就去扔還願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