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麥子正是最熱的時候,江雲在竈房看一一圈,發現架子上的竹簍裡有曬幹的野菊花,散着微苦的清香。
鄉下人沒錢買茶的時候,野菊花也是不錯的選擇,泡一壺晾涼了喝最能解渴,江雲閑着也沒事,于是起鍋燒竈煮上滿滿一壺提上,籃子裡放了幾個大碗。
挎着籃子出門的時候,趕上顧承武從後山山上回來,他砍了根大青竹,分成細小的竹條編籬笆圍雞和狗。
後院養雞的籬笆被大黑咬開一個洞,差點還咬死一隻雞。咬到雞先不說,江雲每天要去後院摘菜,若被咬到便糟了。
大黑除了顧承武誰也不認,家裡不同以前,顧承武總惦記着江雲,琢磨要不給大黑另外找家主人。
江雲不知道顧承武夫君的考量,他看到顧承武在編竹籬笆,自己也想學。
“要出門去?”顧承武手上動作停下,目光跟随江雲。
江雲輕輕點頭,道:“給、給幹娘送些茶水。”
小夫郎出門是要辦正事,顧承武道:“下午鎮上做瓦房的工匠要來,我去同村長商量選址的事,你見了幹娘說一聲,到時一起去。”
一家人心心念念的瓦房要來了,江雲也高興,那麼氣派的瓦房以後也是他的家了。他點頭,眼中都是笑意,“好,我跟幹娘說、早些回來。”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同顧承武說話時願意往外多蹦幾個字了。江雲笑,顧承武眉目也疏朗起來。
到了徐大娘家麥田,地裡除了徐大娘和張翠蘭,還有好些年輕力壯的都在。江雲埋着頭走,直到到張翠蘭身邊,才松了口氣。
“幹娘,休息一下,喝口茶。”他說話聲音小小的,不過還是被大家注意到了。
尤其張秀蘭,看到江雲這麼懂事,嘴上誇個不停。心裡又在後悔,怎麼當初就猶猶豫豫不早點下手,現在倒好,看了好幾個姑娘哥兒都沒個滿意的,不是好吃懶做就是家裡誇大其詞。
得了這麼好的兒夫郎,張翠蘭笑的合不攏嘴,停下手裡的活招呼幾個婦人夫郎:“都來喝一碗,這大熱天的,别把人累趴了,瞧着一時半會也收不完。”
收麥子是個辛苦的活,就是家家戶戶都來幫忙,徐大娘家的地也才割了一小半。張翠蘭也不是誰都幫,也就徐大娘和張秀蘭兩家平時走的近。
江雲把要建瓦房的事說了,張翠蘭一聽知道是正事來了,不敢耽擱,打了聲照顧趕緊跟着江雲往家走。建房子怎麼建,用什麼料子,建在哪裡都得仔細商量着來。
兩母子一走,地裡婦人們響起此起彼伏的交談,眼裡都是羨慕。
“以前都說顧家窮,叫花子都看不上。如今結了夫郎短短一月,竟連瓦房都能蓋,可是了不得。”
“我看雲哥兒到了顧家,吃的穿的和以前沒的比,這麼一看越發俊秀了。”
“倒比那墨哥兒好,是個腳踏實地做事的。”
也就一個月,江家在村裡的口碑大逆轉。以往江雲在,江家的活都落在江雲一個人身上,一家人指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哥兒壓榨,偏偏劉桂花見人就把功勞安在她親生的墨哥兒身上。
現在倒好,江雲一走,江家那醜惡的嘴臉原型畢露了。江順德是個好吃懶做的,最近不知道從哪學會了酗酒,一身酒氣回家就打罵人,村裡驚天動地都是劉桂花的慘叫聲。
江墨也被罵了幾句,說是嫌吵投靠鎮上同窗哥兒去了,半個月都不見回來一次。
顧家住的遠,村裡的動靜傳不到竹林去。江雲也算是和江家斷了關系,更不會親自去打聽村裡的事,隻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大夏天炎熱,好在竹林處處都是涼蔭,爽快不少。
張翠蘭灌了大碗涼開水才痛快,袖子擦擦嘴邊的水道:“看地的事也不急,咱先吃了晌午飯。村裡地多着,下去跟村長四處看,又是體力活。”
說的也對,江雲乖順道:“那我去、去摘菜。做飯。”
夏天别的不多,就青瓜是最多的。後院搭了個青瓜架子,綠油油的爬滿了藤,垂下的青瓜摘了又長長了又摘。
青瓜夏天吃也叫一個爽口,可以生吃解渴,還能炒了或者涼拌。
江雲摘了兩個大的,又在旁邊菜地裡摘了一把長豆。竈房裡傳來切菜的“咚咚咚”聲,半刻鐘兩個青瓜就變成整齊均勻的薄片。連張翠蘭都忍不住誇贊,“雲哥兒這手藝,不當廚子可惜了。”
顧承武在馬廄喂小棗紅,也聽到竈房的動靜。分明是很稀松平常的聲音,但總覺得滿滿都是人間煙火歲月靜好,連穿林而來的熱風都是美好的。
竹林外,卻有一道青色身影怅然若失。沒人知道柳謹言來了多久,他站在外面看着顧家,一家是和和美美的模樣,他看的一動不動,仿佛置身其中的是顧承武。
柳玉在幾步外,不忍哥哥這副傷神的模樣,又不知道該怎麼勸,直到顧家一家人吃完飯,看到江雲臉上的笑,柳謹言才慢慢轉身。
“不去找雲哥兒說清楚嗎?”柳玉問。
柳謹言淡然一笑,似乎在看到江雲後釋然很多,道:“不去了,就是去了也不能挽回什麼,反倒給他造成困擾,如此也挺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迹,柳謹言确定江雲過的安好,自己也沒什麼遺憾的。
“我同爺爺說,明日啟程上京都,你要同為兄一起去嗎?”
柳玉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大哥會黯然神傷許久,現在看來也許是想通了。否則天天這麼不吃不喝惦記,隻怕人都要折損了。
柳玉松了口氣,道:“我就在家裡陪着爺爺爹娘,大哥隻管安心上京。”
走的那天,柳謹言沒有驚動任何人,隻帶了兩車書和幹糧,被送到府城後獨自一人離去。柳玉哭着目送哥哥,柳夫人想一同跟着去照顧,也被兒子拒絕了。
是在多年後,江雲才無意聽柳玉說起年少懵懂的事,腦海中隐約浮現出一個儒雅模糊的面容。
建房是大事,顧家新房選在村西河對面一處開闊地帶,距離村裡祠堂最近,幾步路就能到。遠遠看去,是大片大片的麥田、稻田,近處就是兩岸綠茵遍布的小溪流,打水洗衣都方便,是個絕佳的好位置。圖紙也是工匠們看了地後畫的。
張翠蘭和江雲都不識字,顧承武拿着圖給他們比劃,“中間是堂屋,堂屋隔壁分别是柴房和竈房,左右兩排是三間卧房和雜物間,廚房後門出去左側是茅房和澡房,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