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烽吸了一口冷氣,避開孩子身上的傷,将他抱了起來。
小孩子的骨頭輕得像絲雲,抱在手上都能使人打個哆嗦。剛剛那一跤,也不知會不會摔斷他幾根骨頭。
“謝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摔疼沒有?”
“我不認識你。母妃,娘親!”小謝霓抓着他肩膀,仿佛将他當作了瞭望的高台,張望了一會兒,遲遲沒有等到母親的懷抱,那和年齡不相符的冷靜終于消散了。
“娘親,你在哪兒?我找不到路了。”
四周一片漆黑,那雙眼睛裡很快凝結出了水霧,單烽一顆心都被孩子的小手輕輕揉碎了,輕手輕腳地拍着他的背,卻被孩子掙開了。
單烽也沒敢用力。
小謝霓鴻羽般落在地上,單烽眼疾手快托了一把他的足底,他依舊疼得一哆嗦。
“等等。”
單烽沒有多說,隻是解開他血淋淋的小襪子,有小碎石子嵌進了傷口裡,也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是怎麼忍着疼,走了這麼遠的。
小謝霓把沒穿鞋子的腳,往後藏了藏。腳底很疼,身體也在輕輕搖晃。
他已經跑了很久了,卻怎麼也看不到回家的路。
這地方好冷,身邊都是黑沉沉的荊棘叢,把他劃傷了,還有很多吃小孩兒的鬼魂,躲在荊棘叢裡抓他的腳,扯掉了他的靴子。
而那個高大而兇惡的男人,有一雙金紅發亮的眼睛,像燃燒的巨石一樣矗立着,好像随時會向他倒塌下來。
真的倒下來了。
男人慢慢地,蹲在了他身前,拍拍自己的膝蓋:“扶着。”
小謝霓見對方暫時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便打量着男人項上的金環。
很粗的金環,穿在皮肉裡,想象不出該有多疼,是犯了很重的罪嗎?
男人扯了一塊衣擺,又抓着他的腳腕,替他清理傷口,包紮起來。很快,謝霓身上一輕,又被抱了起來。
男人讓他騎到肩上,道:“别怕。你要去哪兒,找什麼人,我都帶你去。”
小謝霓道:“我不該跑出來看燈車的,風太大了,他們都找不到我了。”
男人揉亂他的頭發,道:“被風吹跑了?這麼輕,你是小羽毛嗎?”
那隻手滾燙而寬厚,把小謝霓整個兒發頂都罩住了,很煩人,力道卻不重,讓他想到父王座下那隻會打滾翻肚皮的金狻猊。
謝霓的發冠被撥正了,兩條淡藍緞帶也重新披回背上,他騰出一隻手,費勁地打理,總有一半的頭發披着。
男人的身形在荊棘叢中飛奔起來,那些劃傷過他的枝條,被男人的大手揮開,悶不吭聲地倒伏下去,又被咔嚓一聲踏碎。他聽到夜風在耳邊呼嘯,頭發癢絲絲地掠過臉頰邊,忍不住向男人腦後躲閃,隻露出一雙眼睛。
很安心。原來嶙峋巨石後頭,是可以藏身的。
他發上的淡藍緞帶被風掠動,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單烽項邊。
單烽忍不住一扯,小謝霓抵在他頭頂的臉頰像是輕輕鼓了一下。
這麼小的孩子,雖已經很謹慎,但還有些好奇的天性在。單烽喉嚨上一涼,被孩子嫩柳一般細軟的手指掃過了。
“你看起來不像好人。”小謝霓輕輕道。
單烽道:“我可怕麼?”
謝霓碰了碰他喉嚨上的赤弩鎖:“長在肉裡了。父王審罪臣的時候,他們脖子上會戴着這樣的枷。可金狻猊脖子上也有,叫項環,它很喜歡上頭的鈴铛。你是為什麼戴着它呢?”
單烽沉默了一下,道:“我犯了很嚴重的錯。”
謝霓趴在他頭頂上,點點頭,小聲問:“那你是有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