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六号正對着一隻比它更加扭曲的異種。
面前的生物,隻能說初具人形,不過,從那顆一半融化,另一半搖搖欲墜的頭顱上,倒依稀還能看出原先俊美的皮相。
對方古怪地穿着許多不合身的衣物,三條胳膊從白大褂的一邊袖子中探出來,外面披着一件透明的防護服,錯位的扣子緊鎖在喉嚨上,下肢則将警衛專屬的深青色襯衫撐得爆裂。它的外表是拼湊的,于是拿來遮蔽的衣服也是拼湊的。
同構體。
它返程的時候太急迫,沒想到會遭遇同構體的埋伏。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弱小的東西沒資格活下去,弱小且虛張聲勢的東西就更是如此了。
六号對它表現出來的詭異與恐怖無動于衷,它隻是防禦,然後随時準備進攻。
注視着六号,同構體的面孔劇烈抽搐着,流露出純然的,獸性的欣喜。它緩緩拉長嘴角,露出毫無感情的燦爛笑容,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笑,隻是在沖對手展示口腔中密密麻麻的劇毒觸須。
你好,我身體的一部分,獵物。
死鬥一觸即發,六号同樣膨脹軀殼,爆發出極具威脅性的音嘯。
你好,我身體的一部分,獵物。
·
“借過,借過……”徐久費力地端着餐盤,在不滿的人群中擠着前進,比起前些日子稱得上豐盛的晚餐,今天晚上,來食堂打飯的低階員工隻領到了兩三塊海苔包的白米飯團,以及一碗漂浮着海帶和豆腐,幾乎看不到油花的“味增湯”。
“今天的飯怎麼是這樣啊?”
“就是啊,都累了一天了,就指着晚上這頓……”
打飯的食堂員工沉着臉,在窗戶後面“咚咚咚”地敲着案闆,一下比一下大力,震得玻璃都在顫:“愛吃不吃,不想吃就滾出去,吃營養糊糊和壓縮餅幹去!給你們慣出毛病了還?”
“魚肉儲備不夠,冷庫那邊也調不過來。”旁邊的員工聲調緩和,多少解釋了一下,“好魚好肉,肯定要先送到研究員那邊,他們才是研究所的重中之重,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他們啊。”
一方唱紅臉,一方唱白臉,連打帶罵地消除了許多人的不滿之情。徐久倒是不管這個,對他來說,隻要有得吃就行。
“聽說了沒有?”旁邊不遠處,坐了另外三個清潔工,縱使壓低聲音,徐久還是難以避免地聽到了隻言片語,“最近失蹤的人好多啊。”
“失蹤的人?嗨,肯定是被項目組的人抓走了呗。”
“不是的,失蹤的最多的不是我們這種級别的,反而是警衛呀!我聽C區的熟人說,甚至有幾個研究員都找不到了,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啊?那,那看監控了沒有?”
“誰知道呢,應該看了,反正弄得神神秘秘,不曉得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了……”
徐久咬飯團的動作停頓一下,他垂下眼睛,作為一個很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他隻感到一陣不安。
六号都在他這活得好好的,沒道理其他碎肉就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保密項目部又在發瘋抓耗材,徐久差不多可以斷定,那就是沒被炸死的水母們在作妖。
他歎了口氣,吃完飯,徐久仍然留下一個飯團揣進懷裡,對外隻謊稱晚上餓得快,所以帶回去當宵夜。鑒于他這段時間驚人的開朗表現,不少清潔工也将信将疑地學着他的方法,留一部分晚飯,回宿舍慢慢吃。
他腳步輕快,一路小跑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鎖。
“我回來啦。”把門關上後,徐久才探頭探腦地小聲說,“食堂今天有人吵架,稍微遲了些。”
狹小的宿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六号?”徐久愣了一下,以往這個時候,六号早就從不知道哪個角落冒出來,使勁抱着他的肩膀和腦袋亂滾亂蹭,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不舒服嗎?”徐久快步走向水盆,把手伸進去探,空的,“六号?”
不祥的預感降臨心頭,徐久呼吸急促,到處轉着圈地翻看。床底下,四個牆角,頭頂的天花闆,燈罩上,置物架旁邊……寝室本來就不大,沒一會兒,叫他翻得亂七八糟。
“六号,你在哪兒?!”
到處看不到六号的影子,徐久的手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自己的水母去哪裡了。門鎖着,它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六号那麼聽他的話,是很乖的……所以它怎麼會突然消失?明明白天自己還跟它打過招呼!
……它會不會是被研究站的人發現,然後抓走了?
徐久顫抖地喘息着,胸膛不住起伏,他找得滿頭是汗,必須扶着桌子才能站穩。
六号……他要去哪找,才能找到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