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挺累的。”
“對對,救人真是體力活。”
衆人異口同聲地應和,彼此謙讓地連連點頭,全然不顧主管還癱在地上,人都被電得漏液了。
“喂,”趁此機會,徐久小聲問,“他們怎麼看不到你啊?”
聞言,六号伸出口腕,柔和地摸了摸他的眼睛。
“幹擾,僞裝。人類,太相信肉眼。”它說,“你不一樣。”
聽了它的回答,徐久半懂不懂的,還沒來得及追問,從監控中心看到異常的值班警衛終于姗姗來遲,趕到現場。
“這是怎麼回事!”幾名警衛手持警棍,厲聲呵斥道,“你們要造反嗎?!”
“不是啊長官們!”清潔工們理直氣壯,七嘴八舌地反駁,“地上滑,主管摔倒了……”
“他摔得好嚴重喲,自己把電棍打開了……”
“……我們再不救他,人就要電死啦!”
“我們也是好心辦好事……”
警衛被纏得沒辦法,事實也的确如此,監控都看得清清楚楚,主管暴起打人,沒想到會滑倒摔跤,想撐着站起來,卻不慎打開了電棍的開關……聽上去确實很不可思議,但巧合就這麼發生了,隻能算他自己倒黴。
而這些清潔工固然有借機報複,洩憤之嫌,可也确實救了頂頭領導,否則,等他們沖進來救,人早就給電成弱智了。
“……行了行了!”警衛不耐煩地勒令他們後退,“這件事我們會報上去的,别以為你們的小心思上頭看不出來!運氣好,這事可以放過,要是運氣不好……”
他們充滿威脅地拉長聲音,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展開簡易擔架,擡着不省人事的主管快步走遠了。
徐久實在忍不住,警衛的身影一消失,他就轉身走到角落裡,肩膀抖動,無聲地笑了老半天。
“開心?”六号撓撓他的下巴,輕聲問。
徐久沒好氣地拍了它一下,責備道:“去去,誰讓你擅自跑出來的?還有,剛剛又搗什麼亂?不是說了不能随便摸嗎?”
六号才不管後一句斥責,它隻負責回答前一句話:“危險。保護你。”
徐久心頭一顫,他又想起那個混迹進來的水母異種,還是決定回去再說,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
“算了。”他無奈道,“那你可要安分點啊。”
六号不再吭氣,取而代之的,是它緊貼上來的微涼身軀。主管離開,很快調來了一名新的管理者,繼續勒令清潔工幹活,并不給他們休息的機會。
六号挨着徐久的後背,四五根口腕順着衣領遊走進來,纏繞着他的胳膊和手腕。徐久還沒來得及出聲反對,那些透明的觸角就延伸出袖口,幫他拎着裝滿的水桶,擡起沉重且硌手的堅硬箱子。
就連一些瑣碎的,需要全身發力的活,比如站在梯子上清潔通風管道,檢查排氣扇的零件,擦拭糾纏在一起的纜線,六号也做得有模有樣。
……像個仿生義肢似的。
徐久十分驚奇,還有一點好笑,遂由着它去了。不多時,午休的時間到,其他人都累得氣喘籲籲,隻有徐久跟個沒事人似的。新管理員又訓了他們幾句話,所有人便魚貫而出,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吃不?”午餐照例是壓縮餅幹和營養糊糊,好飯好菜要到晚上才有,徐久一個人坐着,抓着塊壓縮餅幹,小聲問。
六号保持着透明的姿态,就着母體的手,低頭湊近,挨在徐久的臉頰邊咬了一小下。
熱量儲備不合格,口味更是低質,這不是它樂于吞噬的活物,更不會是人類喜歡品嘗的味道。它知道,過去的一個多月,母體正是從如此微薄的口糧中省出一部分,作為供給自己成長的能源的。
無需嗅探,六号心知肚明,就在那扇透明窗口、那些鋼鐵護欄後面,食物堆積如山,物資成箱成罐。人類的廚師烹饪家禽牲畜的豐盛血肉,使用各種複雜奇巧的程序,再灑上種類繁多的調味香料。他們一邊填飽自己的腸胃,一邊給在母體的餐盤裡裝滿野狗都懶得看的合成垃圾……
他就吃這種東西,還吃不飽。
強烈的對比,使它再次體會到了憤怒的情緒——自打尾随着母體出門以來,它的怒火似乎就是無止境的。
“不吃,”它硬邦邦地說,“你也别吃。”
我會去狩獵,為你狩獵。不要再把這些粗劣的人造物咽進肚子,它們配不上你,這裡也配不上你,你是我珍貴的,珍貴的……
……珍貴的什麼呢?
“為什麼啊?”徐久愕然,“我們不能浪費糧食!”
他咬着壓縮餅幹,嘟哝着說:“浪費不好,浪費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