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快樂釋放後,是落寞。
昨晚的極限運動館就像是個童話王國,裡頭有辛迪瑞拉.灰姑娘.謝,也有會飛檐走壁的波斯王子。
一覺醒來,依舊要面對現實。
柳桃枝終于過上了七八個鬧鐘都沒從床上起來的生活,可她根本不需要鬧鐘,甚至醒得更早。
看到了淩晨四點點的地平線,然後就是清醒着失眠。
沒有催稿,沒有被布置額外任務,時間完全受她掌控,可她好像失去了掌控能力。
她盯着天花闆上的星空球發呆,後知後覺地啟動了後悔程序。
那天在包廂裡就不該這麼魯莽,她幹嘛生氣成那樣自己提不幹了,好死不如賴活着,忍一忍至少把這事告訴王組長也好啊。
這兩年在公司又不是沒聽類似的故事,當初就覺得攤上事的作者好慘。感歎完就抛之腦後,自己這種小透明又能做什麼呢。
這下輪到自己,怎麼着都該理智點。
退一萬步來講,劇本被修得面目全非那也是她的崽,就算真要被除名,也應該争下孩子的撫養權吧。
圖一時嘴快幹什麼?
現在好了,變相承認是别人家的了,她這個親媽變棄養娃的了。
忽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柳桃枝卷着被子,像塊煎餅似的翻了幾個身,成功把自己烙在了床闆上——纏住了。
唯一能動的隻剩下脖子,她把自己埋入枕頭,兀自嘀咕,“亂想也沒用,還是得去趟公司。”
等着上頭接見,柳桃枝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周圍熟悉的人與物,心情有些複雜。
人事還沒宣布她離職的消息,個人物品還在辦公桌上,陳泠泠又是出外勤剛回來,也一無所知。她用本子扇着風,跟她叨叨片場遇到糟心事,一切就跟沒發生似的。
“離暑假還兩三個月,那些演員就想坐地起價,這錢也太好賺了吧。”
“太陽大了不能曬,路遠了不想走,台詞多了得另算本子的錢。大小姐,幹嘛喲,淨逮着我這個保姆為難。”
“我一個月鞍前馬後就拿那麼點死工資,她嫌棄這嫌棄那,一天就賺了我三個月的錢,不想活啦!都做網紅演員去算了。”
陳泠泠越說越來氣,拿着筆在演員欄上“蘇滿”兩個字間戳來戳去。
“那就去做演員好啦,你大學不就學的表演。”柳桃枝心神不甯地接話。
“現在是什麼許願環節嗎?那你保佑下我,我就去試鏡。”陳泠泠對着她雙手合十,作勢就要往下拜。
“别,我又不是什麼許願池的王八。”
流年真不利,她現在就是個快淹死的王八。
“對,你不是王八,你是香饽饽,過兩天大家都會來蹭蹭你的香氣。”陳冷冷捏了兩下她的臉蛋,提上包,擡腳把椅子踢進工位,“先走了,這兩天照顧那個姑奶奶快忙死了,回來記得請我們吃飯。”
過兩天是我請你吃飯,還是你請我吃兩拳那可說不準了,柳桃枝還沒想好怎麼和閨蜜坦白,隻敢在心裡默默吐槽。
快到午間時分,公司領導請她進屋談話,沒有激情四射的對峙,隻有财務給出的冰冷數字。
領導笑着說了些恭維話,柳桃枝也沒那膽子撕破臉皮,畢竟錢沒虧待她,确實到位了。
真不是她膚淺,主要是沒有這筆收入,她隻能灰溜溜夾着尾巴回家,在煤氣罐中點煙,在爆炸中感受愛的教育了。
不習慣與辦公室裡的人告别,柳桃枝離開得悄無聲息。
意外是在事故高發地段——茶水間發生的。
她隻是想取回自己的杯子,沒料到老李頭嚣張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
“你看看她周六又來了,真把自己當拉磨的驢,沒了繩子還圍着磨轉呢。難不成還以為有高層會為她說話?一個實習生而已,真把自己當紫微星了,還是什麼白金之姿,夜不能寐?”
“還以為她的炮灰梗别人想不出來?網上随便一搜都是一大片。還不是後期故事有硬傷才沒有大火的,這玩意到頭來還不是得靠我改。”
“不好好學着還敢沖我發火,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看看她寫的什麼,人物設定單薄,世界觀粗淺,連劇情都銜接不起來。一看就知道沒什麼親身經驗,還敢選年代文題材,真以為拍成劇是這麼簡單的事?還不是運氣好被人看上,真當我稀罕她那個破梗。”
自家娃被批評得一無是處,柳桃枝第一反應是想逃。
剛後撤了一步,平白生出了種“我家崽明明挺好的,就算有什麼瑕疵也不許你這麼說”的火氣,雖然她就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包子,但都要離職了以後大街上相遇大不了扯着頭皮打一架還顧忌什麼。
她額頭青筋一跳,撸起袖子就要推開門,門裡忽然傳出王組長的聲音。
“新人嘛,脾性大,捧一下就不知天高地厚,自然也受不得激。那之後就有勞你了,這劇本還是由你親自操刀我才放心。”
“還是王總您控局捧殺之術玩得高啊。聽說這劇拍完之後,您就要升職了?那以後豈不是得喊王總了。”
“哪裡哪裡,以後還得仰仗李老師的劇本……”
之後就是兩個中年男人相互吹捧的油膩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