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虹娘始終不往崖邊去,隻蹲在地上扯些自己認識的野菜,老妪忍不住說道:“虹娘,你看那有個螞蚱,你抓來我給你烤着吃。”
“哪裡?”虹娘一聽烤螞蚱,有些激動。
“就那,那,看到沒。”
虹娘随着祖母的指引一步步走向崖邊,“哪裡呀?”
老妪悄悄靠近她身後,突然面色兇狠地一擡腳!小小的身體一下被踢飛出去。
“啊!”
崖外傳來虹娘的驚呼,随後是落地時的一聲悶響。
“虹娘?虹娘?”老妪扒在崖邊喊了兩聲,沒有回應,定是死了。她裝作驚慌失措地大呼,“不好啦!出人命啦!我的虹娘我的心肝啊!!”哭喊着跑下山。
——
老妪跑回家,咋咋呼呼地到處說虹娘墜崖了,不一會,男人和老漢“聽聞風聲”從田裡趕回來,家裡裝模作樣的亂了一回。
老漢召集鄰裡數人一同上山尋人,老妪在前帶路,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那山崖下。
村人此起彼伏地喊着,“虹娘——虹娘——”
一人突然高聲叫道:“在這裡!”
衆人連忙跑過去,先到的人,看見地上的情形時,紛紛露出古怪的神情。
老妪臉上堆滿焦急,扒開衆人,“虹娘,我的虹娘,你死的好呃——”表情凝固了。
虹娘好端端地坐在地上,手裡拿着個雞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嘴邊還挂着蛋黃的殘渣。見衆人看她,她也回望衆人,黑洞洞的眼睛掃了一圈,最後看向老妪。
老妪突然冒起冷汗。
老漢問道:“虹娘,你沒事吧?”
老妪聽到這聲問話才回過神來,跑過去抱住虹娘,假模假樣地哭了一回,接着又檢查虹娘的身體。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毫發無傷,連點破皮的地方都沒有。
老妪一下子汗毛倒豎,兩腿發軟,衆人隻當她是太過激動。
最後是老漢心情沉重地把虹娘背回家。
——
虹娘鑽進母親的懷裡,在她耳邊小聲說:“阿娘,是祖母把我推下去的,祖母要殺我。我不敢和别人說。”
婦人緊緊抱着她,“虹娘,虹娘别怕。”
另一頭,老漢把老妪拖進柴房,啪啪給了她兩耳光,“老東西,這點事都辦不好?”
“不是,我冤枉!那個死丫頭她有點邪門!”老妪心裡怕了一路,此刻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事情經過,說完又問:“虹娘她……會不會是個怪物?”
老漢眉頭緊鎖,道:“管她是什麼東西,開弓沒有回頭箭,今晚必須結果了她。
反正白天已經過了明路,把她弄死連夜埋了,明天就說虹娘摔壞了内髒,夜裡突然吐血死了。”
“這倒能說得通。”
自打從山上回來,虹娘一直粘着阿娘,不敢離開半步,夜裡也不敢睡覺,纏着阿娘說話。
老漢在外間聽着她們的動靜,本想等虹娘睡着時動手,此刻見她一直不睡,于是不耐煩地對兒子說:“你去動手吧。”
男人手裡拎着麻繩走向虹娘。虹娘心頭升起一陣恐懼,鑽進了阿娘的懷裡。男人一把将她拖出來。
“阿娘,阿娘——”虹娘吓哭了,手伸向阿娘。
阿娘卻轉過身,背對着她。
虹娘看着月光下阿娘顫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
不是祖母要殺她。而是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都要殺她。
男人将虹娘拖到外間,把麻繩纏到她頸間,咬牙,收緊。虹娘手腳劇烈地掙紮,男人保持這個姿勢絞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她竟然還在掙紮。
老妪聲音顫抖:“怎麼回事,她怎麼還在動?!”
“沒用的東西!”老漢一把推開兒子,接手過來,發力狠勒虹娘。虹娘年紀小,漸漸地沒力氣掙紮,老漢松了口氣,松開手中麻繩。
“咳咳咳……”虹娘猛烈咳嗽出聲。
老妪吓得跌坐在地上,驚惶道:“怪物,她果然是個怪物!”
男人也吓了個半死,抖着聲音結結巴巴道:“爹,現、現在怎麼辦?虹娘她殺、殺不死啊?”
老漢表面鎮定,實際心裡也是毛毛的。他轉身出去了,片刻後手裡拎着把石杵回屋。
老漢舉着石杵往虹娘頭上重重一敲!
砰!
正常四歲小娃被石杵這樣敲一下,肯定腦漿迸裂了。虹娘卻隻是被打得歪了一下頭。
“真是怪物,怪物……”男人坐在地上,腿間一片濕熱。
老妪已吓得暈死過去。
老漢也是六神無主。他現在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讓這個怪物消失,不管用什麼辦法。消失,對,把她弄走,遠遠的弄走!
老漢扯了一團幹草塞住虹娘的嘴,用麻繩捆住她手腳,提着她出門了。
外頭很安靜,偶爾有一兩聲犬吠。圓月高高地挂在山巅,月光照着他一路往西,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走到伏龍江上。
江水如巨獸般奔騰怒吼着。老漢站在江邊,将虹娘用力地抛向江面。
天旋地轉中,虹娘看到了高懸的月亮。皓白的,清冷的,純潔的,有如一隻眼睛,淡漠地注視着這片土地上的累累傷痕。
小小的身影很快被咆哮的巨獸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