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紫袍玉帶,黑發黑須,長眉細眼,目含精光。腰間一把寶劍,劍柄頂端鑲着顆雞子兒那麼大的紅寶石。
他穩穩落地,環視四周。
老闆唬了一跳,見對方氣度不凡,連忙堆起笑,上前彎腰作揖:“小店今日閉店,還望貴客海涵。”
他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仰頭望向屋頂。
檐角挂着一輪朝陽,女子背對太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金色陽光描繪出她的輪廓,恍惚若一仙影。
他闆下臉來,平地起飛,拔劍斬向女子。
劍意挾着雷霆之勢襲來。
雲輕不敢和他硬碰硬,先不說修為高低,就說他那把劍,材質遠勝于她的精鋼劍,她不敢保證自己的劍能完好無損,所以先不拔劍。
雲輕避開劍光,一縱一躍,跳到另一間屋頂,紫袍客人哪肯放過,飛身追來。
他這劍意比俞北亭要淩厲老道許多,雲輕幾次險險避過,起起落落在屋頂之間騰挪。
兩人身影快得現出殘影,是以那小老闆隻覺眼花,未認出雲輕便是昨晚失蹤的客人。
終于雲輕抓住一個空當,高聲說道:“江病鶴!你這樣見面就打人,不要兒子了?”
江病鶴!那小老闆吓得臉如土色,登登登一溜煙從後門跑出去了。
江病鶴停下身,收劍入鞘,冷冷說道:“我兒在哪?”
說話間,他身體右上方浮現出一面巴掌大小的水銀鏡。
水銀鏡由光暈籠罩,鏡子邊緣有繁複花紋,鏡面雖然光潔明亮,卻沒有映照出任何事物,裡頭空茫茫一片。
想必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河搖天鏡了。
雲輕答道:“你先回答,我師父在哪。”
“我怎知你師父在哪,你那信上寫的簡直胡說八道。”
雲輕留在江白榆床上的那封信,自然是寫給江病鶴的,信的内容主要是質問他為何恩将仇報,綁架樂塵子。
“你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我師父,華陽派上下卻無一人聽說過我師父,這就是你的報答?而我師父也是在救你之後就失蹤了。”
“我在扶鐘山悟道後受傷,這些天一直閉門養傷。
因敝派弟子衆多,其中盤根錯節,為免人心浮動才暫時沒有向人道明此事,你不該因此懷疑我。
你找不到師父,大可直接向我求助,卻不該綁架我兒,好好的恩人做成仇人。我今日打你,也是替你師父教導你。”
“好好的恩人,就該被你派人追殺麼?”
“你說什麼?”
雲輕詐他道:“别裝了,俞北亭都承認了。”
江病鶴一臉意外,随後面露恍然,說道:“怪不得你覺得是我綁架你師父,原來症結在這。
俞北亭做了什麼我不知曉,他既是我門派弟子,我回去肯定重重責罰他,與你出氣。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
“你若不信,我可對我先師華陽子起誓。”
“沒用。”
雲輕一向是個多疑的人,況且現在巧合衆多。在沒把握的情況下,她從來是甯願做壞人,也不做好人。
做壞人大不了被人記恨,做好人嘛,弄不好命都賠進去。
此刻她說:“你就算對聖曦娘娘起誓也沒用,我不信壞人有壞報。
你口口聲聲說沒有綁架我師父,那好,既然我師父是你恩人,現如今他遇到危難正是需要你出力報答的時候。
麻煩你三月之内找到我師父,你看如何?”
“倘若我做不到呢?”
“那就等着給你的好兒子收屍吧!”
“你!”江病鶴怒從心起,身上衣袍無風自擺,玉河搖天鏡急速轉動,周圍空氣被攪動,形成一股強大的威壓。
雲輕捏緊拳頭,面不改色。
江病鶴:“我大可以現在綁了你去交換榆兒。”
“那可不成,現在綁了我,三月後你可得用我們師徒兩人才能換回兒子了,豈不更麻煩?”
玉河搖天鏡越轉越快,江病鶴冷冷看着雲輕,兩人這樣對峙了一會兒,直到雲輕手握上劍柄時,他終于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過了許久,院子後門被推開一條縫,吱——客棧老闆探頭探腦地走進來。
那兩人早已離去,院中寂靜空蕩,老闆一邊走一邊拍胸口,仿佛經曆過什麼生死浩劫一般。
走了幾步,她突然“咦”了一聲。
——院子中間、破爛的青石地面上,竟然有個金燦燦的物事,陽光下直晃人眼。
她走近一些彎腰撿起來,見是一隻金香爐。
三足,镂空鳳栖梧桐紋,爐蓋的鈕是個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蓮花,整個香爐黃澄澄、金湛湛、造型精美,好不惹人喜愛。
“發财了!”老闆喜笑顔開。
她突然聯想到今日客棧毀壞、客人醫藥費的損失,禁不住眼泛淚花,急忙忙跪下磕頭,又哭又笑,“太祖奶顯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