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伸出舌尖,将嘴唇上的血迹舔掉,他好像吃到了什麼美味,貪婪,且不知餍足。
他的眼睛緊緊盯着戚明漆,并沒有因為擦去唇上血迹而變得正常,那張蒼白的面孔反而越發绮麗生動起來,好像将要進食的妖怪。
他想吃了我。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讓戚明漆感到十分害怕。
他這一天下來,對男二累積的恐懼幾乎已經達到飽和,厭的眼神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所有修築起來用來抵禦恐懼的壁壘崩潰。
戚明漆“唔”地叫了一聲,用盡最大力氣伸手一推,厭猝不及防被他推得松了手,戚明漆從厭懷裡滾了出去,沿着高聳的階梯,一直滾到台階下。
他的腦袋磕在台階上撞了好幾下,整個人都有些找不着北,暈頭轉向地擡起頭來,猛地對上不遠處已經爛成一團血肉的屍體。
這副場面帶來的沖擊力太大,口鼻間充斥着濃郁不散的血腥味,可謂是“色香味俱全”。戚明漆胃裡劇烈翻騰起來,忍了半晌,始終沒忍住,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酸水。
吐完後,他眼前一陣昏黑,失去了意識。
那些挨打的内監們幾乎全都消了聲息,随侍衛官們便停了手,有的拿來草席裹住屍體擡出去,有的用水桶打來水,沖洗着遊阙樓外這條路上的血迹,有條不紊,看來已經做慣了這種事。
厭從椅子上站起身,慢慢走下台階,用腳尖撥了撥戚明漆,确認他真的又昏過去了,可能暫時還醒不過來。
黎裡跟在厭身後,揣測主子的心思:“殿下,要把人抱進屋裡麼?”
厭低着頭,似乎在思索。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不用,送他回去。”
·
戚明漆發了燒,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幾天,醒也醒不過來。
先前他醒過來一次,還以為自己又會看見男二那張俊美邪異的臉,誰知看見男神坐在他床面前,皺着眉,似乎非常擔心的樣子。
見戚明漆醒來,華也庭連忙起身,輕聲安慰他:“小七,是我,沒事了,不會有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戚明漆糊塗的腦子反應了好一會兒,回憶起先前的事情,終于弄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方。他在男神的安慰中洩了一口氣,安心地倒了回去,繼續睡。
管事将剛熬好的藥端了進來,華也庭将戚明漆又搖醒,要給他喂了藥,才讓他繼續睡。
苦味嗆得戚明漆将要落淚,他覺得委屈,喉嚨裡發出幾聲可憐的嗚咽,但阻止不了苦藥落進肚子裡。
華也庭摸了摸他的頭,忍不住笑:“你還是個孩子,怕藥苦。”
“小七可不就是個孩子。”管事的也說,“有福氣,這次命大,隻是受了點皮肉傷。”
華也庭“嗯”了一聲,将空了的藥碗遞給他:“叫廚房準備點清淡的飲食。”
管事接了碗,躬身又問:“公子,那些藥怎麼處置?”
他說的“藥”,是厭身邊那名娃娃臉随侍衛官将戚明漆送回來時,一起交給華也庭的藥。當時,華也庭将人接過來後,恭謙有禮地謝過,随侍衛官似乎對他客氣的态度很滿意,于是又把那包藥丢了過來,說是九黎的藥。
華也庭道:“那藥很可能出自密教……九黎之藥,效果和副作用不好說,你且拿着那藥,找個偏僻的地方埋了,不要給小七用。”
管事點點頭,兩人一起回頭看戚明漆,發現他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戚明漆受過杖刑,又被厭逼着跟他一起“觀血禮”,被那血腥殘忍的一幕吓到,這才病倒在床,昏睡好幾天,整個人顯而易見的瘦了一圈,圓圓的杏眼顯得更大。
他醒來後,華也庭專門抽身來看了他。
戚明漆坐在床上,對男神感到十分愧疚,非但沒有幫上什麼忙,還把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給男神添了不少麻煩。
他着急做着錯亂的手勢,甚至用上眼神和無法說話的喉嚨,想告訴坐在面前的男神,自己非常抱歉給他帶來麻煩,以後不會這樣了。
華也庭卻抓住他的手,溫和笑了笑:“小七!噓——不用解釋,我明白的,我全都知道。”
他安撫地拍着戚明漆肩膀:“這次也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是我的小福星,我本該好好地護着你,不讓你受傷,是我的疏忽,你不必愧疚,以後我一定會小心,不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戚明漆鼻子一酸,胸口湧出幾乎滿盈的喜悅和感動。
被人理解的感覺真好。
即便他口不能言,說不出話,依然有人可以懂他的心思,知道他想表達什麼,理解他,并且願意保護他。
這時候,從熟悉的現實穿到書中、忽然來到一個陌生未知環境的惶恐,先前被男二吓到的害怕,才算是徹底沖淡了很多。
戚明漆從男神那裡得到了鼓舞和勇氣。
他想,即便是在一個無親無故的地方,他也沒有那麼害怕了。有這樣一個願意理解他的人在身旁,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現下首先要做的事,是好好學習手勢語。一定是他的手勢做得太亂,男神看不懂他要表達什麼,這才制止他。
等他學好了手勢語,一樣的可以與男神交流。
但是,戚明漆很快又有了新煩惱,要到哪裡去學習手勢語呢?
讓冬信館的其他仆從教他?這些人都是小七的熟人,找他們學習手勢語,不就等于直截了當告訴他們,這具身體的内裡已經換了人,會被迷信的古人當做中邪了吧。
找冬信館外面的人?以他的身份,估計觸碰不到學堂、藏書閣之類的地方,滿打滿算,外面的人他就認識一個男二。
抱着煩惱,戚明漆暫且在冬信館安定下來。好在小七平時存在感低,估計還因為不會說話,很少與人來往,如果需要他做什麼事,管事會來仔細吩咐,有轉交的話,管事都會仔細替他寫好字條。
如此一來,竟然沒人發現戚明漆不會手勢語。他住了幾天,行事低調謹慎,盡量避免與人打交道,旁人也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
身上的傷徹底養好後,華也庭便不再拘着戚明漆,準許他像以前一樣自由外出。
戚明漆本來也是個沒心眼,好了傷疤忘了疼,早把上次外出的不愉快經曆抛到九霄雲外,借着幫男神外出辦事的由頭,時不時就要在宮裡晃悠,比對小說描寫熟悉地形,順便尋找可以學手勢語的機會。
不過,學手勢語的機會還沒找着,倒先找到了天極辰星教在上北朝宮廷中的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