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拿了毛筆,蘸着剛研磨好的松煙墨,擡頭望了望戚明漆後背皮膚上的線條,比對着在面前白紙上勾畫。
正好剛把戚明漆後背皮膚拍紅了,他背上那些線條更為明顯地浮現出來,讓厭可以看得更加清晰。
差不多快要畫完時,厭忽然發現,戚明漆埋着頭,肩膀卻在微微抽動。他拿毛筆抵着下巴思索片刻,幾筆收了尾,将那張紙收進懷裡,站起身,走到戚明漆面前。
繞到戚明漆正面,厭這才看清他的臉,愣了一下,露出有點微妙的神色。
因為那張慘白慘白的臉上,浸濕了眼淚。他發不出聲音來,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哭着,身體幅度很小地抽噎着,看起來還怪可憐的模樣。
戚明漆察覺到厭走向他,偏過頭,朦朦胧胧地望着那道人影,心想,終于要開始了麼?
但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到來,隻有厭溫度偏高的手掌,貼在他臉上。
厭忍俊不禁,低下頭,還用那種沒好氣的語調道:“怎麼哭成這樣,嗯?吓唬你的,這麼小氣。”
戚明漆又驚又怕,還無聲哭了很久,整個人都有點精疲力盡,這會兒腦子裡暈暈乎乎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不清,聽見厭說的話,卻好半天沒法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他呆呆地望着厭,眼睛很緩慢地眨動着。
厭本來想的是,等他畫完小啞巴背後的法陣,就把人放回去。不過這會兒看見戚明漆滿臉的眼淚,他忽然又不想放人了。
放回去做什麼……小啞巴哭得這麼慘,就算放回去,那個廢物也不會好好心疼他吧。
厭将束縛着戚明漆的鐵鍊盡數取下,握着他的手腕仔細看了看。戚明漆卻敏感地縮回手,背靠着刑架,慢慢地往下滑,最後坐在地上,攏着肩膀将自己環抱起來,大抵是因為冷,身體輕微地顫抖着。
他半張臉掩在手臂間,隻露出眼睛望着厭,這讓他看起來顯得眼睛更大、更黑,好像被遺棄的小動物。
厭伸手摸了摸他肩膀的涼意:“别哭了。”
戚明漆搖搖頭,表達自己沒再哭的意思,呆呆愣愣地睜大眼,表情也是茫然的。
厭露出一點罕見的無奈神情,單膝跪在戚明漆面前,解下那件華麗繁複的外袍,用它将戚明漆包裹起來,然後整個撈進懷裡抱着。
厭道:“你看,我就這麼幾件好衣服,我都給你穿了——對了,你上次好像還穿走我兩件衣服吧,我還沒問你,我衣服呢?”
戚明漆反應遲鈍地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擡手比劃:在我那兒。
厭笑了:“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抱着我的衣服睡覺,這樣就能随時都想到我?”
戚明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惡狠狠地瞪着厭,着急做手勢解釋,大概意思想表達誰要你的衣服,等我回去就給你送過來。
“行了行了,放你那兒吧,小花貓。”
厭拎着那件價值不菲的華服袖子,給戚明漆擦了擦臉,抱着人回到案桌後。
“去我宮裡吧?”他低聲用哄的語氣跟戚明漆說話,“南質子不會來的,你相信我。”
戚明漆不高興地用手肘在厭胸膛處推了一把,固執地堅守自己的信念,認定男神肯定會來找他,厭就是在挑撥他們的關系。
厭摸着他滲出血迹的手腕,沒再說話。
在清醒的時候,厭憎惡着血,憎惡所有看起來像血的事物,因為他一直都認為,是鮮血将他塑造成了怪物。
但是看見出現在戚明漆身上的血迹,他會想起那日嘗到的一口甜美。就算知道那是天極辰星教秘術和藥物的成果,依然控制不住地生出渴望和欲念,期盼可以痛痛快快地滿足那種瘾和渴。
厭垂下眼睑,想,可是小啞巴今天受到的驚吓夠多了,他要是再将人吓到,說不定真的就給吓跑了。
所以隻能先忍着。
但忍耐隻會讓身體更為難受,厭能感覺到,因為興奮和無法滿足的空虛,身體大部分都處于發麻狀态,唯獨一個地方,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戚明漆卻什麼都沒有察覺,隻安安靜靜地縮在他懷裡,對危機毫無意識。
厭握着戚明漆的手腕,就在他差點忍耐不住的時候,黎雲終于回來了。
黎雲單膝跪在地上,跟厭回報:“殿下,話我已經帶給南質子,但他并沒有明确表态,要馬上過來。”
厭立即高興起來,抓着戚明漆肩膀晃了晃:“聽見沒有,你那‘好主子’,他不會來了。”
戚明漆卻沒有理會他,厭低下頭一看,發現人歪着腦袋,靠在他懷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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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約好像聽見有人在吵架,戚明漆擡起沉沉的眼皮,往聲音來源看了一眼,隻看清厭又穿着那身暗沉到近黑的朱衣。
旁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戚明漆眨了好幾次眼,終于看清楚了,是個白衣如雪,略有些仙風道骨的男人。
過了片刻,又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戚明漆心下一驚,被熱油燙了似的爬起來,動作間感覺頭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晃。
正當他要伸手去摸時,白衣男人兩步沖過來,不等戚明漆反應過來,便黑着臉劈頭蓋臉一頓數落:“手賤啊你,摸什麼摸,我給你紮着針,等會兒碰掉了,我又要重新整一遍,你們想累死我是吧,真就不拿大夫當人看?”
戚明漆:……我特麼哪知道你給我紮了針,罵我幹嘛!
厭慢悠悠轉過來,問那男人:“他醒了,還不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