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大笑起來:“哎哎,污蔑别人的時候巧舌如簧,怎麼到自己就說不出來話了呢!”
皇後暗暗咬牙,眼神中露出憤恨。
梁王這會兒大概是想通前因後果,隻是想不出為何女兒耳環會到厭手中,明白今日他被迫要斷臂——不是折掉女兒,就要在領地上對北靈帝做出妥協。
思及此處,進門時還意氣風發的男人頹敗了許多。
帝王權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說不定北靈帝心中清楚此事有蹊跷,卻借着有密教作為靠山、無法輕易被撼動的厭發揮,就是要他表明一個态度。
梁王這數十年間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因為他夾在南北之間。
無數人隻眼紅他據守軍事重地,被多少人讨好仰慕,卻不知道君主視他為心頭一根深刺,日夜輾轉不安,隻要抓到機會就會發作。
梁王深深地拜下去,聲音顫抖:“馨兒——任由陛下發落。”
北靈帝卻輕描淡寫地将問題撥了出去:“厭,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厭心頭冷冷一笑,一眼看出皇帝這是要将梁王的仇恨轉移到他身上。
于是他也跟着不動聲色的,将問題丢了出去:“先前皇後和大皇子不是說,按律應該處死行為放浪不端、勾引我的那個人麼?”
皇後和白安大驚,然而,這話确實是從他們口中說出,此時甚至無法反駁一句。
梁王背脊僵直,卻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厭盯着他,心想這位可是一條不叫的兇犬,今天要是不把他打痛了,來日怎麼叫他去狠狠撕咬自己讨厭的人。
厭笑着道:“那就按照皇後和大皇子的意思,将人杖責至死。正好我想‘觀血禮’,就拖到崇雲宮去執行吧。”
皇後和白安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撕碎了。
北靈帝朝内監一擺手,示意照厭說的話去做,自己先離開書房,厭也跟着内監走了。
很快,皇後和白安也滿臉憤懑離開了,就留下梁王,隻身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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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裡三人已經回到崇雲宮,見厭帶着内監回來,心裡清楚這是又要舉行“觀血禮”了。
黎裡低聲問厭:“殿下,小七還在樓上?”
厭淡淡地應了一聲:“送他從後門離開。”
内監們已經将人綁着帶進崇雲宮,戚明漆從遊阙樓下來時,看見了這一幕。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攔住在前面帶路的黎裡,比劃:又要殺人?
那個被綁住的女孩子,好像還是那位和大皇子私會的梁王郡主,為什麼要殺她?
黎裡伸手攬住戚明漆肩膀:“走吧,跟你沒關系,你别看了,等會兒又吓暈。”
戚明漆掙不開黎裡的鉗制,沒法隻能跟着往前走,從後門出了崇雲宮。
但黎裡好像急着回去有事,隻将戚明漆從後門推出去,囑咐他自己回冬信館去,轉身又進去了。
戚明漆可沒這麼老實聽話,他繞到崇雲宮前門圍牆外,偷聽裡面的動靜。
内監們已經開始行刑,戚明漆聽見悶悶的慘叫聲,想起自己先前也是這麼挨的打,沒膽子探頭去偷看,隻躲在牆角留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面動靜平息下來,戚明漆發現後,便墊着腳扒在圍牆上,努力朝裡面看。
隻見遊阙樓外台階下的那條路上,草席裹着一具不成形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大半地面。
厭從台階上走下來,赤腳踩進粘稠的血中,俯身用手指沾了點那鮮紅液體,點在嘴唇上,将之染成鮮紅的血色。
他忽然放聲狂笑起來,擡起雙臂,颠倒地走上台階,暗紅色的衣袖垂下,仿佛蝴蝶的羽翼。
四下一片寂靜,無人敢說話,有的人低着頭,有的人悄悄偷窺台階上那道暗紅的身影。
厭高高地舉着手臂,癡狂大笑着,旋轉、又像是翩翩起舞,烏黑披散的發、蒼白如雪霜的皮膚,嘴唇卻抹着血的豔紅,雙眼也幾近深紅,連帶着耳邊的楓葉形墜子也好像變紅了,像是惡鬼修羅降臨人間,又像是在雪地上悠悠落下的紅葉。
戚明漆心底泛起一陣寒意,厭在死人的鮮血和掩蓋污穢的白雪上旋轉起舞,這一幕詭谲妖異到了極緻,比他過去見過的厭更要癫狂。但他卻被深深吸引目光,無法移開,因為這也是绮麗豔美到了極緻的一幕。
片刻後,厭忽然停下來,一瞬間笑容也消失不見,他的目光越過衆人,盯着牆頭露出腦袋的戚明漆。
糟糕,他發現我了。
戚明漆剛冒出這個念頭時,厭就已經收回目光。
他忽然冷聲道:“南方異動,不日必進犯北朝。”
衆人皆是愣住,但很快反應過來厭在說什麼後,内監們臉上紛紛露出喜色。
厭已經很久沒有說出過有關戰禍的預言了,沒想到以人血進祀如此靈驗,這下好了,提前知道了下南國的動靜。
厭卻還沒有說完:
“我将——親自帶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