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厭自己先動了,他俯身從腳邊撿起透鏡、耳墜,擦掉上面的雪和污漬,然後小心揣進懷裡,仿佛沒事人似的,轉身進了遊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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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就是厭領兵出征的日子了。
宮廷裡剛結束盛大熱鬧的宮宴,又要為出征做籌備,最近這段時間,宮裡幾乎就沒消停過。
即便關在屋子裡足不出戶,戚明漆還是能聽到不少風聲。但他捂住耳朵,不讓自己去關注那些動靜,完全沉浸投入在繪制星圖中。
華也庭來問過兩回他跟厭的事情,都被戚明漆拿華也萱轉移了話題,再多的也就沒說,見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來,華也庭漸漸地便不再提。
到出征那日,戚明漆很早地就起來了,坐在冬信館門口發呆。
管事的準備出門時瞧見他,忍不住笑了笑:“小七,我看好多人都跑去看軍隊出城了,你不去看看?”
戚明漆抿了抿唇,沒做反應。
管事大概以為他不感興趣,沒再多問,出門去了。
又坐了一會兒,坐到天蒙蒙亮時,戚明漆終于從地上跳了起來,沖向皇宮外。
這會兒還很早,皇城内外卻擠滿了圍觀和送行的百姓。戚明漆跑到人群後方,隻看見鐵甲的士兵和戰馬在人群中間的道路上緩緩行進,拉成一道長長的鐵灰色的線。
看不到厭……是已經走在最前方出皇城了麼?戚明漆有點失落地想。
皇城外,厭驅馬走在隊伍最前方。又走了幾步,他忽然想到什麼,擡手将一封信朝黎裡擲去。
“把這個交給他!”厭拉扯着缰繩,揚聲道,“一定要讓他親手拿到。”
黎裡捧着信,驅使馬調轉方向,朝皇城飛奔而去。
厭回頭,眺望着城門上懸挂的威武氣派牌匾,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策馬沖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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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裡來到冬信館時,戚明漆還沒從外面回來,隻碰見管事的。
他來了這冬信館數回,管事的早已熟悉他,連忙帶笑上前來作禮:“大人,您有何貴幹?”
黎裡問:“小七呢?”
管事左右環顧一圈,沒見着原本坐在門口的戚明漆,發愁道:“之前還在這兒坐着,這會兒不知道哪去了。”
黎裡點頭示意自己了解:“我随便轉轉,你去忙吧。”
等到管事的離開,黎裡直接找去戚明漆住的屋子。
屋内還是跟先前一般簡潔,不過多了一張戚明漆自己架設的小桌,上面亂七八糟擺放着刻刀、矩尺等工具,還有紙筆,以及一張完成了大半的簡略星圖。
黎裡将厭給的信封塞進枕頭下,轉身抽出那張星圖,小心卷了起來,放在懷裡,離開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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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午時,軍隊才全部離開皇城。鐵灰色的雲層後暈開微弱的太陽光,沒有下雪,城門内外又重歸安甯,百姓們這才開始熱熱鬧鬧地上街擺攤、趕集。
戚明漆有點悶悶不樂地走在街上。
他感覺心裡有點空落落的,還有一絲緊張擔心,被他歸結為是在擔心華也萱能否順利抵達濯空城。
戚明漆有些心煩意亂,也沒什麼心思工作,隻顧着埋頭往前走,等到反應過來擡頭一看,發現他竟然已經到了密宮。
平日裡很少有人會靠近密宮,大家都很害怕月言公主,除了定期送食以外,這附近很難看見一個人影。
戚明漆站在門外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擡手推開門,從門縫溜了進去。
月言公主似乎在打着瞌睡,聽見開門響動後,便睜開眼,一看見戚明漆小小的身影,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她腳邊還堆放着不少上次沒做完的材料,戚明漆找了塊幹淨地坐下來,拿起磨石和琉璃碎塊,慢慢地打磨起來。
他現在一點都不怕面前的女巨人,因為他很清楚,月言公主不會傷害他。
兩個啞巴無聲地對坐着,月言公主垂着眼,看看戚明漆低落的面容,擡手慢慢比劃着:怎麼了?
不問還好,一被問到,戚明漆越發心煩,好一會兒沒反應,跟賭氣似的用力磨搓着琉璃碎塊,仿佛這就是厭的腦袋,他要磨掉那層腦殼,看看厭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月言公主見他這副模樣,又比劃問:他又去打仗了嗎?
戚明漆手中的動作一頓,他沒想到月言公主被幽禁在此地,竟然也能知道厭的動向,難道是因為血飼帶來的預知之力?
月言公主看看他:你在擔心他的安危?
戚明漆看懂她的手語意思後,耳朵一熱,終于有了反應,忙不疊地搖頭反駁。
月言公主忽然笑了,比劃着問:你們吵架了?
戚明漆露出見鬼了一樣的表情,心想這你怎麼都能猜到,我看那些傳言說你失去理智的人才是最傻逼的。
月言公主盯着他的脖子,比劃:你戴的那個東西沒有了。
戚明漆抿了抿唇,這才回答她:吵架了,還給他了。
那枚赤紅的楓葉形耳墜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否則月言公主早先怎麼會注意到。
月言公主大概看出戚明漆心情還是不太佳,比劃:他什麼都不愛說,吃過很多啞巴虧。
得了吧,就厭那個神經癫癫的性格,還吃啞巴虧……他讓别人吃虧還差不多,苦了誰都沒可能苦了他。戚明漆心裡這麼想着,但沒表達出來。
月言公主伸出一根指頭,貼了貼戚明漆的發頂:要好好的,不要吵架啊。
見戚明漆沒什麼反應,她繼續比劃:他好像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