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厭走來,黎裡收了手,低下頭站到一旁。
厭走到戚明漆面前,掃了一眼,見他懷裡抱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用從他宮裡找到的材料制造的測繪工具。
厭神色淡淡地問:“去哪?”
戚明漆抱着東西,不方便比劃,黎裡在旁邊小聲道:“殿下,剛冬信館派人來找小七……然後小七就說,要回冬信館。”
厭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先前特意交代過看住小七,不讓冬信館那邊的人有機會接觸到他,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黎裡有些羞愧地低下頭:“當時小七在宮門外,正好碰見……”
厭擺手,示意讓他下去。
戚明漆将東西撂到腳邊,跟厭比劃:我要回冬信館。
厭忍着煩躁,耐心問他:“去冬信館做什麼?在我這兒不好麼?”
戚明漆比劃:回去見公子,而且,那裡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厭差點克制不住,就要說出“你該待的地方是我身邊”,忍了又忍,道:“在崇雲宮待着一樣的,你不是還要畫圖麼?”
戚明漆比劃:回去我一樣可以畫,你别擋路,我要回冬信館。
厭狠狠地咬緊了牙。
但他又沒可能跟戚明漆發脾氣,電光火石間忽然心生一計,沒再說什麼,側身讓了路。
戚明漆看他一眼,撿起自己的東西摟在懷裡,離開了崇雲宮。
見厭獨自回來,起先黎裡還有些納悶,不相信主子這麼輕易就放人離開了。
結果厭陰冷一笑,跟他吩咐道:“去,将南質子給我叫過來。”
黎裡:“……”他就知道!
·
戚明漆興沖沖地回到冬信館,正要去見見男神,順便跟他道個歉,說清楚自己這幾天去哪的時候,管事卻跟他說,男神剛剛才被人叫走了。
這也太不巧了吧?戚明漆這麼想着,沒過多問,隻是回房間放東西去了。
誰知到吃晚飯的時間,男神竟然還沒有回來。戚明漆感覺有點不對勁,便去問管事的,男神到底做什麼去了。
管事這才跟他說,公子被厭殿下叫過去,說要“和大舅子增進感情”。
戚明漆一聽,氣得牙癢癢,這個該死的神金戀愛腦,又開始發病了!
也不知道那個神金多久才肯放人回來,戚明漆跟管事的說了一聲,又回到才離開大半天的崇雲宮,進門一看,厭叫人擺了張椅子在台階上,讓華也庭站在天寒地凍中跟自己閑扯。
戚明漆越發生氣,徑直走了進去,來到男神身邊。華也庭本來都被冷得有些神情恍惚了,戚明漆一來,他便清醒了幾分:“小七?你怎麼來了?”
戚明漆跟他比劃了幾下,示意自己擔心他,所以這才找來。然後,他又看着台階上的厭,面露愠色:你怎麼又這樣?!
厭原本跟沒骨頭似的慵懶坐在椅子上,戚明漆一來,他便站起身,從台階上走下:“我怎樣?”
戚明漆生氣地比劃:你為什麼老是為難公子?
之前就是這樣,大半夜的不讓人家睡覺,把人叫起來“探讨人生”。宮宴之後,厭似乎收斂了很多,沒再找過華也庭,誰想今天竟然又故态複萌。
“這叫為難?”
厭笑了起來,他是真的在感到可笑,比起華也庭對小七做的那些事情,這叫什麼為難?這才哪到哪呢?
戚明漆更加氣憤:難道不是嗎?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就是不想讓公子好過!
厭依然在笑,隻不過笑容發冷:“對,我就是不想讓他好過,我幹嘛要他好過呢?他不痛快,我才爽快,他要成天舒舒服服的,那我可要坐卧難安了。”
戚明漆被這個極端戀愛腦震撼了。
他是真的搞不懂,厭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難道說厭已經到了“得不到,就要毀掉”的那一步了?不在乎自己乖戾的行事方式為對方帶來的是福是禍,隻完完全全按照他的喜惡來做事。
戚明漆露出失望神色,比劃:你一定要這樣麼?
厭冷笑道:“對——我不但要這樣,我還要問你,你一定要阻止我麼?在我跟他之間,隻能選一個支持,你要選誰?”
戚明漆憤憤地比劃:莫名其妙!
厭幾乎掩蓋不住臉上的煩躁神色,瞳孔也有些充血,他已經被戚明漆氣得有些昏了頭了。
明明是他的人,他的他的他的他的——卻要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拿出維護的姿态,說着維護的話,反過來跟他頂嘴搞對立,這像什麼話?!
對,肯定是讨厭我……什麼“零”不“零”、“一”不“一”的,小啞巴從來就沒維護過他,心裡根本就沒有過他,他到底在自欺欺人什麼……就因為半夜一個夢遊的舉動,覺得小啞巴心底是依戀他的,實在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厭的臉色陰鸷得有些駭人,他用暗紅的瞳孔盯着戚明漆,一字一頓道:“你選!你要是選他,從今往後,我絕對不會再跟他說一句話,但你也一樣的,跟他一塊滾,别再出現在我眼前!”
戚明漆驚愕地望着他。
話剛說出口,厭立即就後悔了,他看見面前的小啞巴在聽見“滾”字時,眼神裡似乎多了幾分受傷。
但他不肯表露出心軟,不想到這個地步後悔。他就是要逼小啞巴做選擇。小啞巴執意要留在南質子身邊,那他才不管了,改日去找長老們解了“血命相連”,日後小啞巴到底什麼身份、活到多少歲,他全都不管了!
片刻後,戚明漆回過神來,臉色略有些漲紅,也露出很生氣的神色,在懷裡翻找起來。
他翻出來了厭送的兩塊透鏡,用力砸到厭身上,又将脖子上的楓葉形耳墜猛地扯斷,也狠狠扔在厭懷裡。
戚明漆的呼吸急促起來,他顫抖着手比劃:還給你!全都還給你!我才不要你的東西!
厭沒接那些東西,任由它們掉在腳邊,神色有些發怔。
戚明漆憤憤地瞪他一眼,轉過身,拉着華也庭的袖子,兩人離開了崇雲宮。
旁邊幾名随侍衛官都看愣了,幾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們跟着厭,上過戰場,舔過刀口的血,出生入死過,也被宮廷裡的規矩教化過,看過厭發瘋的樣子,但這兩人吵架的事……說真的,還是第一次遇到,誰都沒經驗這會兒該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