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也庭迷蒙地睜着眼,口中含着鮮血,含含糊糊問:“軍隊,軍隊呢?”
沒有軍隊,他如何能在北朝皇宮立足?
他一個敵國質子,有什麼能耐号令上北朝的臣民,讓他們向自己俯首叩拜?
“不要擔心,我會替哥哥處理好的。”華也萱笑吟吟的,摸着他的臉,“哥哥不就是擔心那二萬人,不聽你的話麼?我會用一個比血命相連之術更高級的秘法,将那兩萬士兵,全部與哥哥完全通感……”
她又一次拿起匕首,在裙邊擦去血迹,而後将刀刃放在華也庭臉側比劃。
“以後,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看見的,聽到的,聞到的,嘗到的,哥哥全部都可以感知到……”
刀刃被直立起來,懸在華也庭左眼上方。
華也萱似乎有些煩惱地歎了口氣:“所以,哥哥還需要這眼睛,這舌頭,這耳朵,做什麼呢?反正都會有人替你去看,替你去聽,替你去嘗。”
華也庭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從他口中發出微弱而又凄慘的叫聲。
“聒噪。”華也萱冷笑一聲,“吵得讓人心煩。”
很快,華也庭也叫不出聲來了,他躺在華也萱的懷裡,身體微微抽動着,喘息和鮮血一起從嘴邊溢出,又被華也萱用手死死捂住。
“痛嗎?這點痛算什麼呢……哥哥最喜歡逃避問題,讓人家小七,為你受了十二年的病厄和不幸,到現在都還說不了話呢。”華也萱點了點他的鼻尖,跟哄孩子似的,“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承擔哦,從現在開始,也試試做個啞巴吧。”
她将手放在華也庭右眼上,輕輕撫摸着。
“算了,這隻眼睛,就給你留着吧。”華也萱低頭,望着深深埋入他心髒中的斷箭,“跟這支箭一起,你都好好地留着,反正,它的主人遲早有一天,會回來取走它。”
“到那個時候,你再好好地看看,看看那些曾經被你傷害過的人們,過着怎樣的生活。”
鮮血淋漓的眼球和舌頭,被她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托盤上。
華也庭昏死過去,靠在她的懷裡,半張臉都染着血,神色卻不見半分痛苦,仿佛在她溫柔的安撫和喂養中,陷入了一個甜蜜而安甯的夢境。
“睡吧,哥哥。”華也萱俯身,在他額頭上吻了吻,“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等到回去後,就送給你。”
半個時辰後,門從屋内被敲響,站在門口守衛的九黎侍從打開門,将從地上一路爬來的華也萱攙扶起身。
托盤被送到梁王面前,他望着盤中的兩件東西,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隻拔出劍立在身側,跪于華也萱裙下。
華也萱露出微笑:“勞駕梁王,送我和教王回宮去吧。”
·
跟着耳墜的指引,戚明漆來到一片荒草叢生的山地。腳下随處可見溝壑,這裡似乎是被廢棄的農田,走不了幾步,就可以看見農具的殘骸,枯萎的農作物散落在野草叢中。
四下一片靜谧,半個人影都沒有。夜風從高空中呼嘯而來,吹動窪地裡的積水泛起漣漪,撞碎了皎白明月的倒影。
行至此處,耳墜似乎就失去了效用,不管戚明漆捧着它,再朝哪個方向前行,它都沒有再做出任何反應,隻有通體依然起伏着黯淡的紅光,仿佛在告訴戚明漆,他已經來到了尋覓的終點。
可是,什麼都沒有,還是找不到,别說是厭的身影,連一個人都看不見。
戚明漆急得要命,他舔着幹燥的嘴唇,心跳聲從嗓子眼冒出來,腳下不停地走動着,踩過荒草叢,又踩碎積水,茫然地眺望四方,試圖在這空曠的山地,找出那個人的下落。
你在哪裡……
你到底在哪裡……
他痛苦地抓着喉嚨,頭一次這樣憎恨自己不會說話。如果厭真的在這裡,如果他可以說話,那他大聲叫出厭的名字,厭是不是就可以聽見了?
他從未埋怨過自己無法出聲,最多也隻是覺得遺憾,在原本正常的生活中,要被剝奪一件珍貴而又重要的能力,作為一個無聲之人,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會聽見他的發聲。
但是,厭的出現,幾乎彌補了這份遺憾,讓戚明漆感覺到,就算自己不會說話,他不需要說話,厭也可以聽見他的聲音。
要是厭真的不在了……戚明漆望着遠方,眼中露出迷茫,他還能找到這樣一個人麼?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摸到一手的濕漉漉。
現在并不是哭泣流淚的時候。要找到厭,必須要找到厭。
“啊……”
戚明漆掐着自己的喉嚨,努力發出模糊的聲音。
不夠,還不夠,這點根本就不夠,這麼小的聲音,他根本聽不見。
戚明漆咽了咽唾液,感覺嗓子跟火灼似的,有些刺痛。
“啊、啊……一……”
越是發出聲音,喉嚨就被折磨得越發痛楚。但戚明漆想不了那麼多,他隻想喊出那個名字,用盡可能大的聲音,用更大的聲音,讓厭聽見,自己在找他。
“一……咳咳……啊……”
戚明漆捂着嘴咳嗽起來,但很快,他又咳嗽着繼續發聲:“一、一……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