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去了一趟六皇子宮裡,當場就有人撞柱子,尋死覓活,這事本來沒怎麼鬧大,但誰能想到,大教宗竟然親自去看望受傷的那人,于是很快的,就傳到南赫帝耳朵裡。
他本來就因為厭一心要為戚家平反氣得夠嗆,再仔細一聽,才知道原來是那先前連中三元的姜靜,竟然混進六皇子宮裡去了,又一次為了伸冤跟貴妃鬧起來,當場氣得差點昏過去。
南赫帝被耗盡精力,加之姜靜暫時還隻是在跟世家鬧,他也懶得費力去管,躺在床上擺擺手,沒再讓人追查姜靜怎麼會出現在宮裡。
冤有頭,債有主,這爛攤子,還是推給世家才好。
戚明漆再次見到姜靜時,他躺在床上,頭上包紮着厚重的繃帶,依然隐隐有血迹滲出。小皇子華願就坐在一旁,神色呆呆地望着姜靜,任由床邊人來來往往,他也沒什麼反應。
戚明漆讓教衆給他們留下一些藥,揮退其他人,坐在床邊跟姜靜說話:“你這一步棋走得着實兇險,效果雖然好,但一個不小心,人沒了怎麼辦?”
姜靜臉色蒼白地笑笑:“沒關系……反正我也剩不了多少東西了,這條命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能讓它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那也是值得的。”
停頓片刻,他又問:“您……大教宗,您就是那日……?”
“是。”戚明漆低聲笑道,“這是一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他人。”
姜靜想起身跟他跪下行禮,但被戚明漆動作溫和地按回床上:“不必如此,你帶着傷不便行動,我也不喜歡講究這些虛禮。”
“既然這樣的話,臣還有一些疑問,可否請大教宗指點一二?”姜靜看看身旁的小皇子,“您當時指引臣來到這宮裡,臣來了,殿下又跟臣說,要見到貴妃,就跟她尋死覓活地大鬧,臣也做到了,但臣不能理解,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低下頭:“五年前臣就嘗試過,鬧到厭王爺面前去求他幫忙,都沒有用。”
戚明漆笑了笑:“是為了——一石二鳥。”
姜靜糊裡糊塗答道:“大教宗,恕臣愚昧,無法理解您的用意……”
“姜靜,你還記得你父親是如何死的麼?”戚明漆問他。
這種刻骨銘心的事,哪能忘記呢?姜靜很快回答:“幾年前,應該是貴妃與皇後争鬥結束,皇後去世不久後,東南沿岸發生很嚴重的洪澇,朝廷讓五大世家出糧,我姜家以距離淨弘水庫最近,長期為修水庫囤積糧食為理由,拒絕放糧,其他四家同樣拿不出糧食,拖到最後,讓朝廷派人查出,天下糧倉少了三十萬石糧食。”
“這其中除了虛報數目以外,大部分被世家私自發賣到不同地方,惹來南赫帝大怒,要東南沿岸世家給個說法。”姜靜道,“四大家族都認為,是我們姜家不肯出糧救急,最後才導緻東窗事發,于是買通我父親的親信,往姜家送進來大批兵器……”
戚明漆接着他的話說下去:“姜家主并不知道此事,稀裡糊塗讓四大家族帶人将家裡翻了個底朝天,搜出那些兵器,宣傳是他吞了糧食,以私下屯兵的罪名,将一批姜家人送到朝廷處決。而你姜家,經曆此事後,便被收繳了封地,支離破碎,昔日名門望族,再不成氣候。”
他說完後,忽然發現姜靜許久沒有動靜,回頭看過去,發現姜靜滿眼含淚,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竟然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哽咽着,“真相就是那麼簡單的兩句話……為什麼……為什麼誰都不信呢……”
“我信。”戚明漆拍拍他手臂,“我還知道,你姜家一直為朝廷治水防洪之事鞠躬盡瘁,東南沿岸不少水利工程,都是在你父親手底下督促建成,如此忠肝義膽之臣,不應當背負着罵名死去。”
“所以我說過,我會幫你,你要做的,隻是相信我而已。”戚明漆繼續道,“你父親死後,朝廷清點收繳回來十萬石,後來世家斷斷續續又補回一些,但總歸來說,還差了許多。”
“華也庭被送往北方做人質後,南赫帝身體抱恙,在世家的刻意‘遺忘’下,這些糧食到今天還沒有補上。”
戚明漆發出一聲輕笑:“再有半個月,就該繼續淨弘水庫的修建工程。你姜家沒了,按照慣例,由沿岸世家調配糧食過去,到次年朝廷結算後,發放銀兩補貼。”
“隻要把你這事兒一鬧大,估計不少人都會想起來,世家還欠着不少糧食……”戚明漆看着姜靜道,“你除了跟貴妃鬧,還要書信溝通朝中重臣,幫他們回憶起來這件事,到時候就會有很多人上奏,提醒陛下。”
“如此一來,世家就會亂了手腳,他們首先會擔心這麼一件事,這一次調糧過去修水庫,朝廷,還會給他們錢麼?”
姜靜還是聽得不大明白,又問:“除了跟貴妃鬧,還要溝通朝中重臣,臣聽說近日有大教宗相助,陛下的身體恢複了不少,能自己上朝,臣是否還要再向陛下提請?”
“不必。”戚明漆微微搖頭,“你不要去招惹皇帝與王爺,能幫你洗清父親冤屈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們。”
“反倒是你冒然沖撞陛下,惹得他不痛快,說不定還會将你逐出宮去。”戚明漆又道,“正如這次,你隻是跟貴妃鬧了,陛下一看,你又沒鬧到他面前去,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着你在宮裡住下。”
姜靜連忙起身又想要拜:“多謝大教宗指點……”
戚明漆擡手将他扶住:“你先好好休息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就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