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四試的道情變成了一個人,但隻要你能領悟七情六欲就是最好的結果。”蒼臨悠然遠望,“雖然我現在重塑金身,但還是出不了這太虛幻境,所以後面的路還是得你一個人走。半年前我恢複一半的時候幫助了一個人,我幫他重塑靈核,告訴他讓他殺了你。”
沈祭懷疑自己聽錯了,“殺了我?”
蒼臨微笑凝視他,“嗯,當時我看卦象變了,想着你可能危害蒼生,就尋了個人想把你處理掉,結果是我擔心太多。所以乖徒,你防備着點。”
“……”沈祭将語調拉長,“師尊,您下次可以不用讓我知道。”
“總比瞞着你要好。”蒼臨擡起手臂,廣袖蕩在空中,他靈力凝聚,準備将沈祭送出第二層,他看着沈祭的表情,似笑非笑,“乖徒,保重。”
當沈祭再次醒來時,就被劇烈的靈氣襲卷,腳下是太虛幻境第一層,眼前白霧飄散,靈氣紛紛湧入沈祭體内。
裴夜泊在第二層時就見沈祭突然出現在不遠處的神樹下跟一個人聊天,可他想靠近卻怎麼也過不去,對着一個結界打了半天。
結果沈祭不知道怎麼回事,突消失了,還把他莫名其妙地帶到了第一層。此地靈力太過充沛,裴夜泊的靈體修為甚至直接高了兩階。
沈祭第四試在再次看到裴夜泊的瞬間朝前又進了一步,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入他體内,他的修為已經到達了大乘後期的突破口。
太虛幻境橫空裂開了一道口子,将他們二人送出了太虛幻境之中,在一處廣闊的山頭出落腳。
這裡無人,沈祭剛站穩腳跟便聽見一聲雷鳴,擡頭望向天空已然烏雲密布,天雷在裡面黑雲中穿梭,像是在準備一曲開場的前奏。
沈祭胸口上的金蓮一燙,他知道這是他的雷劫來了。
“你先出去。”沈祭将裴夜泊推遠,設下一道結界,獨自面對這在進階合體期落下的滅世雷劫。
裴夜泊慌神,剛想說什麼,就見空中驟然落下一道紫雷。
斬霜雪出鞘,劍鋒硬生生将天雷橫批一道,震得沈祭手腕一抖,落了下去。
後續幾個雷一個接一個,沒給沈祭一點喘息的時間,紫雷打在他後背上出現了深深一道血痕,他雙手撐着地,喉間甜澀,又被劈的瞬間咳了一口血在掌心,眼前景物模糊。
裴夜泊心下一緊,周身魔氣散開,一把撕碎了結界,将沈祭攔在懷中,後背被雷劫狠狠擊了一下。
沈祭渡的雷劫都不一樣,這比旁人渡的雷劫可是重了三倍,難怪他當時那麼怕雷。
沈祭眼神恍惚,他感受到一股魔氣環繞,他被一雙牢牢的雙臂禁锢在一個懷中,之後再也聽不見什麼話,隻能微微睜着模糊點雙眼,時而清晰,他能看見裴夜泊臉上易容術被擊碎,能看見裴夜泊臉上的血迹,心疼之下,一點一點使力伸手用指尖為他抹去。
裴夜泊與沈祭身上重傷遍布,沈祭合體雷劫結束,成功渡完,四周靈氣與他的靈核相融,成功進入合體初期。
沈祭緩緩閉上了眼睛,最後的視線停在裴夜泊的那對雙眼之上。
裴夜泊仰頭望着烏雲盡退,終于松了口氣,他輕輕用手摸了摸沈祭的臉,突然眼前陣陣發黑,一口甜血從喉間湧了出來,後背是撕裂的疼痛,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躺在了沈祭身側。
……
當沈祭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扶玄宗的斬雙峰。楚弈剛把煮好的藥端進來,見沈祭坐起了身子,連忙走過去扶着他。
“師弟,你身體怎麼樣?”楚弈關心着,将藥碗遞到了沈祭手中,“你的臉色還是沒有血色,喝點藥趕緊在休息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去處理就好了。”
沈祭看着手裡的藥,棕色的藥汁裡映出他的輪空,“裴夜泊呢?”
楚弈頓了一下,說,“他在你隔壁,有人照顧他。你先把藥喝了,雷劫的傷不好恢複,隻能一點一點來。”
“好。”沈祭将藥一口一口咽下,喉間因咳血變得刺痛,咽湯藥時刮得厲害,聲音變得沙啞,“多謝師兄。”
楚弈接過碗,“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沈祭沒有再說什麼,直到楚弈走後,他動了動身子,後背的傷口無意間被扯開,血冒出了點,但并沒有穿透纏了很多圈的紗布。
他躺在床上,腦海中盡數是裴夜泊為他擋下雷劫的場景。
可他沒聽見旁邊房間有裴夜泊說話的聲音,不放心地坐起了身子,忍着後背疼痛一點一點走到了隔壁房間。
裴夜泊還在昏迷,他床頭前坐着一個醫者,手裡拿着紗布一圈一圈纏着裴夜泊的胳膊。
沈祭見他滿是遍布傷痕,喉間發澀,問,“大夫,他……怎麼樣了?”
醫者手中一停,回頭一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仙君,你醒啦?”
“嗯。”
“仙君,我叫路常,我早就喜歡你了,終于盼到你回來了!”路常将裴夜泊胳膊上的傷全部纏繞後,說,“他的情況不太好,還在昏迷,但也算是從閻王爺那搶回一條命。”
沈祭心裡咯噔一下,走到床邊,“他……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路常伸手點在他手腕,查探着他的經脈,說,“這就得看他個人造化了,不過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少則幾日便能醒,多則幾個月吧。”
“路常,多謝。”沈祭坐在裴夜泊旁邊,“他這裡我來看着吧。”
“啊?這怎麼行。”路常面露難色,“仙君,你的身體還沒好呢,這好不容易醒來,先去歇歇吧。”
“沒事。”
“可是仙君……”路常最終沒有說出來,收拾藥盒後推了出去。
門被關上了,隻有陽光透過窗棂打在地面上的光。沈祭就這樣靜靜盯着裴夜泊,沒有說一句話。
裴夜泊為什麼要幫他擋下天雷呢?
那麼讨厭他的一個人,為什麼還要撕裂結界将他抱在懷中?
這恩情當真是欠的越來越多了。
沈祭垂下眼簾,将裴夜泊冰涼的手捂在手心,渡着溫度。
快些醒來吧。
此刻沈祭才真正意識到他對裴夜泊動心了的事實,正如太虛幻境第二層中的那個心魔告訴他的一樣。可偏偏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最終會飛升,如果他對裴夜泊訴說心意,那最後耽誤的是裴夜泊。
沈祭不僅僅是虧欠裴夜泊了。
對于他不該對裴夜泊生出的情感,是多麼大的錯誤。
沈祭重重歎了口氣,掌心的溫度已經不熱了,他将裴夜泊的手放回被子中,蓋好了被子。
快些醒來吧。
他坐在床邊,看着從外面烈陽高照到夕陽西下,再到明月高懸。
沈祭回屋換了藥,路常輕輕撕開他身上的紗布,将藥粉撒在傷口上。沈祭深吸了幾口氣,心裡越發懊悔當初他借裴夜泊避雷一事。
這次的雷劫比往常的都要強,原本屬于大乘修士一步飛升的雷提前給他落了,這偏偏這等雷劫被裴夜泊為他擋了。何況裴夜泊隻是普通修士,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看着都疼。
“他還在昏迷,可身體除了外傷還有内傷。”沈祭猶豫着,“要不要喂他吃點藥?”
路常将藥瓶收起,将紗布重新纏繞在沈祭身上,說,“他現在的情況是吃不進去的,還是先治好外傷等他醒來再說吧。仙君别擔心。”
“嗯。”沈祭問他,“你是藥峰上南華坐下的藥童嗎?我以前怎麼從未見過你?”
路常嘻嘻一笑,“這還得多虧了仙君,我的真身乃靈池的一條靈魚,多虧了仙君有時會用靈力喂養我,不然我可不會這麼快化形!”
沈祭驚訝地看向他,“你是什麼時候化形的?斬雙峰上前些時日無人,你是化形之後無意走到藥宗,被南華收去了嗎?”
池塘靈魚可是蒼臨的寶貝,如今成功化形,那他可得看護點。雖說蒼臨總是讓他身處險境,但習慣過後還是會對蒼臨有幾分恩情在。
“非也!”路常尴尬笑着,“我當時化形的時候,楚宗主剛好經過,當時……嗯……反正就是被他撞見了,然後他剛開始還想殺了我!”
路常賭氣地“哼”了一聲,“他劍法雖好,但是追不上我跑的速度,最後他瞧我資質不錯,還想收我為徒。但我可不喜歡那個話多的家夥,我就跑走了。直到跑到了藥峰上,無意中撿到了南華師尊丢失的丹藥,被他碰見了。他說緣分到了,就收我為徒了,我也順理成章拜他為師了。”
路常被南華蒙在鼓裡不知道,但沈祭對他可是清楚要命。這位黑胡須飄飄的南華藥尊,憑借着自己的煉丹技術炸得自己面貌全非。
沈祭第一次見他時還是風度翩翩的英朗男人,一身傲氣,懷裡抱着煉丹爐急忙見他一面後就匆匆回峰煉丹了,記得那時他說他要練出“天階極品生靈丹”,當時沈祭還挺敬佩他。
直到一周後沈祭再次見到他時,算是徹底改變了他對南華的認知。那時南華灰塵滿面,黑胡子被燒得卷成一團,抱着煉丹爐說要收徒弟。
南華的徒弟收了幾十年,從未見他藥峰多一人。
不是内涵南華煉丹實力差,是沈祭對南華的執着充滿敬佩。
沈祭幹笑了兩聲,“……挺好的。”
“我也覺得!”
路常一臉歡喜,沈祭當他沒見識到修真界的險惡,搖頭歎了口氣。
……
兩月後,沈祭如常推開了裴夜泊房間的門,站在床邊靜靜盯着他,站久了便坐到了床邊,熟練地握上了裴夜泊的手。
好似被子捂不熱他,隻有沈祭握着他的手,才能給他的手留下暫時的溫暖。
沈祭嘗試過用靈力給裴夜泊渡溫,結果根本不管用。被天雷劈過的身體排斥一切靈力,沈祭便從那時起,生怕裴夜泊被凍傻。
“仙君,你可以試試給他喂點藥,能喝下去一點是一點,他身體一直怎麼冷着也不是辦法。”路常知道沈祭日日都來,将溫熱的湯藥放到了桌上,轉身退了出去。
沈祭将落在裴夜泊臉上的視線移到那碗湯藥上,思考片刻後擡起了裴夜泊的身體,将他靠在床頭上。裴夜泊的頭歪了下去,沈祭托着他的臉将頭扶正。
可沈祭剛把裴夜泊頭保持着朝後仰的樣子靠在床頭,誰知他剛拿起藥碗,那頭又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