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說了,他帶回來的這個人就是太子太傅,這群大臣還沒完沒了的。
砍了!全砍了!
忽然,一股不知名的疼痛從他胸口傳來。
李钺低下頭,隻見祝青臣攥着拳頭、咬着牙,鉚足了勁,一腦袋撞在他的胸膛上。
他甚至還像馬匹一樣,在地上蹭了蹭腳,争取使出最大的力氣!
——可惡的李钺,叫你摸我屁股!撞死你!
——撞、死、你!
李钺張開手掌,按住他的腦袋:“祝卿卿,你以為你是鐵頭?”
祝青臣沒心思和他開玩笑,甩了兩下腦袋,掙開他的轄制:“走!出去看看!”
李钺沉默不語,祝青臣扭頭要走:“那我自己出去,你在這裡等我。”
忽然,李钺伸出手臂,單手攬住他的腰,把他抓了回來。
祝青臣蹬着腳,奮力掙紮:“都說了我自己出去了!”
李钺卻道:“穿上鶴氅。”
*
宮門外,風驟雪疏,宮燈明滅。
雪地裡,兩列禁軍赤手空拳,将前來求見的十來個大臣團團圍住。
為首的大臣有三個,正是祝青臣方才提到的衛平、沈竹和牧英。
中間的沈竹懷裡抱着牌位,三人穿着素色便服,齊齊跪在宮門前,目光堅定,望着頭頂巍峨高聳的宮牆城樓。
是,他們都是祝青臣的知交好友,這次過來,就是要給祝青臣讨一個說法。
十年前,分明是陛下自己抱着祝青臣的牌位,以夫君的身份,為他披麻戴孝,在他的靈堂上許諾發誓,此生不納後宮,唯有祝青臣一位皇後。
還請了他們這些好友作見證。
可這才過了幾年?
昔日靈堂起誓,言猶在耳,陛下轉眼就從外面帶了個小公子回來。
不論這位小公子與祝青臣有多相似、不論陛下覺得他有多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既然發過誓,那就不能食言!
既然他們身為陛下與太傅的好友,那就有責任提醒陛下!
與祝青臣共事過的鳳翔老臣都這麼想,也都這麼幹了!
他們也知道,陛下強勢,這些年來,大權獨攬,說一不二,若是惹惱陛下,他們絕對沒有好下場。
可正是因為陛下說一不二,他們才要連夜趕來,若是拖拖拉拉、瞻前顧後,隻怕明日,冊封的旨意都下來了!
他們抱着必死的決心過來,生死不計,隻要陛下一個說法。
可某些大臣顯然不這麼想。
他們是李钺一統天下後,後來投降歸順、入朝為官的世家子弟。他們見都沒見過祝青臣,這次過來,完全就是湊個熱鬧。
見禁軍都出來了,世家大臣上前勸說。
“兩位将軍、沈大人,你們快帶着其他人回去罷。”
“陛下已經派了禁軍過來,再鬧下去就不好收場了。”
“你們的脾氣也是太倔,陛下當年不過一時傷感,随口發了個誓,足足守了十年,惹得百姓非議,也足夠了。”
牧英松了松手腕,正色道:“陛下一言九鼎,說要給太傅守一輩子,說好了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太子太傅與陛下……陛下說甩開就甩開,太子太傅該當如何?”
“再說了,王大人,鳳翔百姓人人供奉祭拜太子太傅,傳唱陛下與太子太傅情深義重,何時非議了?你可不要胡說。”
“你……你你你……我可是好言相勸,你們……”
王大人說不出話來,拂袖離去,另一個大臣接力而上。
“牧将軍,話不能這麼說,王大人說的有道理,自古王侯将相三妻四妾,有何不對?”
“陛下乃一國之君,為太傅守節十餘年,也算足夠了,總不能讓陛下一直守着他罷?”
“我就沒聽過哪個皇帝為了太傅守着的。雖說陛下春秋鼎盛,但也要為國本計,總不能一直寡着……”
衛平冷哼一聲:“劉大人,你的算盤倒是打得響亮。十年前,你就想把一雙兒女塞進陛下後宮,最後被陛下臭罵一頓,拉出去打了三十大闆,押進天牢。”
“怎麼着?你那雙兒女留了十年,還想着把他們塞進宮?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從天牢裡出來的麼?你朝天大喊三聲,‘陛下與太子太傅天生一對’,陛下才開恩放你出來。”
“你現在倒是嘚瑟起來了?”
“你……”劉大人漲紅了臉,甩袖離開。
又一個大臣上前,這回換了策略,溫言相勸。
“兩位大人、沈大人,陛下心意已決,你們就算在這裡跪到天明,也無法轉圜啊。”
“況且,陛下都說了,那位小公子就是太子太傅。或許那位小公子真是太子太傅轉世,也未可知,不如等明日再看?”
沈竹抱着牌位,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目不斜視:“陳大人,子不語怪力亂神,什麼輪回轉世,簡直是胡言亂語!”
“祝青臣就是祝青臣,天上地下、千年萬年,隻有一個祝青臣!”
三人齊齊跪好,雙手扶地,俯身叩首,再次朗聲道——
“臣衛平——”
“臣沈竹——”
“臣牧英——”
“攜十餘位鳳翔老臣、請太子太傅牌位,求見陛下!”
宮門外,長街盡頭,十來個老人家提着燈籠,在雪地裡躊躇着,朝這裡張望。
他們自己或家裡人,都是受過祝青臣恩惠的。
他們心中感念祝大人,也知道陛下在為祝大人守着。
所以……
大清早的,陛下帶着一個白衣裳的小公子,騎馬穿過長街,他們都看見了,心裡也都有了疑影。
雖然家裡人極力勸阻,但他們聽見動靜,還是想出來探個究竟。
陛下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祝大人是不是真的要被陛下抛到腦後了?
一個又一個十年過去,等他們都走了,還有誰會記得祝大人?
天地之間,一片肅穆。
不知過了多久,衛平、沈竹與牧英三人對視一眼,再次俯身叩首。
雪花落在他們的肩背上,額頭磕在冰冷的雪地上。
“臣……”
正當此時,遠處宮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祝青臣披着正紅的毛絨披風,迎着風雪,朝這邊快步跑來。
“衛平、沈竹、牧英,是我,我回來了!”
李钺隻穿着一身單衣,跟在祝青臣身後,在他被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前撲去的時候,單手攬住他的腰,把他從雪地裡撈起來。
李钺跟抓着一隻小雞仔似的,夾着祝青臣。
在祝青臣看不見的地方,李钺神色陰鸷,微微擡起下巴,頗具威壓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
他一言不發,到來的瞬間,兩列禁軍齊刷刷抱拳行禮。
“陛下!”
方才還輪番勸說祝青臣的好友的大臣們,腿腳一軟,直接跪了下來,膽戰心驚地彎腰磕頭。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李钺仍舊不置一詞,隻是擡起手,手指一點,不知道點了誰。
禁軍快步上前,身上盔甲敲擊作響。
祝青臣的三個好友,都以為他們要被抓起來了,已經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準備。
可是下一刻——
禁軍上前,一左一右,把方才勸說他們的王、劉、陳三位大人,架了起來。
三人震驚,大喊出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