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若缺才把殷不染抱起來,後者就熟練地伸手摟住了她。
倒是半點不客氣。
對于甯若缺來說,哪怕抗塊巨石她也能在山崖間如履平地。
可抱着個很輕很輕的殷不染,她下腳卻更加謹慎。
踩着破碎的山路,翻過倒塌的建築,像隻鹞子一路直上,連口氣都沒喘。
登頂後她第一時間把殷不染放下,欲言又止。
殷不染乜她:“之前叫你你也沒反應,又是在修煉?”
甯若缺遲疑了一陣,還是決定當面說。
“殷不染,你為什麼要蹭我的手?”
“……”
殷不染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當年這麼做的時候,甯若缺可沒問過這種問題。
她順了一縷白發至胸前,将後知後覺紅了的耳垂遮掩。
若無其事道:“哄你而已。”
不算撒嬌。
甯若缺愣了愣,哄人,原來還能這樣嗎?
心跳霎時快了半拍,她微微皺眉:“可是這樣太親密了。”
殷不染面不改色:“那我下次咬你。”
“……”
一想到此人确有前科,甯若缺不敢說話了。
日已西斜,天邊挂着厚重的雲層。
風卷起落葉與沙土,殘瓦斷枝無人打掃,來時雕梁畫棟的明樓竟然被襯托得格外破敗。
殷不染照舊摸出蜃樓珠,揪住甯若缺的衣袖,示意她帶路。
明樓外隻守着兩名濯塵境的弟子,還都目光放空、姿勢懶散,看樣子正在神遊天外。
毫不費力就能混進去。
而後幾層樓,境界最高的一個守衛也不過煥形,全都勘不透蜃樓珠的霧氣。
遇到的禁制雖然麻煩,但也隻是多廢了些功夫,對甯若缺來說毫無難度。
她越往上走越覺匪夷所思。
雖說明光閣是個小門派,但好歹這裡也住着閣主,不該被如此輕易的入侵。
像是看出甯若缺的顧慮,殷不染淡聲道:“他的狀态不像掌門人,更像棄子。或許蜚蛭反噬造成的影響太大,再難恢複了。”
那麼許綽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兩人幾乎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頂層。
白天來時,這裡的檀香味濃郁,熏得甯若缺心煩氣躁。
眼下檀香依舊,身畔卻多了股清冷宜人的花香,既平複人心又能解膩。
她見殷不染四處打量,全當屋裡半死不活的老閣主不存在,忍不住開口:“你在找什麼?”
“暗門。”
神魂強的人更容易覺察到隐藏的機關禁制。
而醫修在同階修士裡神魂最為凝煉敏感,隻要殷不染想,明樓便沒有秘密可言。
仔細觀察半晌,殷不染伸手,半透明的天蠶絲手套一閃而過。
她毫無章法地拍拍書房裡擺放的香爐,随後側耳傾聽。
甯若缺看不太下去:“這樣很容易遇到陷阱。”
殷不染轉頭,四面幽影幢幢,唯有她一雙琉璃瞳幹淨而明澈。
“别亂動,還是讓我來吧。”甯若缺不自覺地放柔語氣,試圖把殷不染拉開。
然而她還沒動手,殷不染就先一步按下了香爐。
機括轉動,令人牙酸的齒輪咬合聲響起,甯若缺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字。
“你——”
下一秒,殷不染腳下的地闆驟然消失,她就像折翼的鳥雀,以完全不可控的姿勢墜落。
甯若缺一驚,本能比大腦更快,不假思索地跟着跳進去。
帶着腐朽與陰寒氣息的風從甯若缺耳邊擦過。
她來不及辨别身邊的環境,眼前隻有殷不染翻飛的白色衣袂,以及殷不染身後濃稠到不見底的黑暗。
衣擺上銀絲勾勒的蓮花暗紋光華流轉,它的主人卻蒼白而易碎。
甯若缺的五感放大到了極緻,在呼嘯而過的風裡準确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心跳。
竟也能如此慌亂。
她調整姿勢,在夠到殷不染手腕的一刹那,将人拉進了自己懷裡,緊緊扣住。
殷不染根本沒掙紮,短暫地愣怔後,回抱住了她。
這段密道并不算長,見下面有了點點水光,甯若缺悄無聲息落地,連點灰塵都沒驚起。
慌亂之後,便是被戲耍後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