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弦還真的躺在軟乎乎的狗窩裡睡了一覺。
說是狗窩,其實也不全是,更像是擠在牆角的一個四周堆疊起來的墊子,底下墊子極軟,能整個人躺在裡面。
最重要的一點是,它不冷。
就算這狗窩是直接鋪在地上的,躺在上面也隻感覺暖暖的,地闆的寒意和水汽根本就不會透上來。
餘弦雖然醒了,但他不想立刻起來,就摸起手機躺在狗窩裡看。
打開視頻網站,“大學xx年存了xx萬”。
打開小x書,“xx天逆襲考上xx研究生”。
有人在評論區秀恩愛,發了一張ai圖,配文“雖然為了隐私用的是ai,但我們就是這個階層”。
互聯網上的衆人,妝容精緻,薪資很高,樂觀向上,自律陽光,大家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是啊,就算這個世界上有鬼,人間也一如往常。
人類看見了鬼,人類也接受了它,正如人類接受了股價跳水、加工低酬、市場壓榨、階級差異。
人類看見了鬼,人類也追捧着它,正如人類追捧着股價跳水、加工低酬、市場壓榨、階級差異。
有的人恐懼鬼,有的人成了鬼。
而他,他隻是個連走下樓上班都懶得動腿的保安。
小說裡總是喜歡把一切都描寫得光鮮亮麗,可是躊躇和迷惘才是人生常态。
有得志的人,有奮鬥的人,但那些都不是他。
餘弦放下手機,拍拍自己的臉,安慰自己,能活到現在已經很棒了。
他隻是個保安而已,他操什麼心。
他也想要有錢,也想要精緻體面的生活,也想要别人的贊美,所以他一急之下急了一下。
還好他是孤兒,不用被催婚,娃也不想要。
保安室的門一關,報紙往臉上一蓋,外面的世界和他無關。
這,就是保安精神!
“醒了?”
成年男人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餘弦騰地一下坐起來,瞪大眼睛看向站在門框下的段永晝。
“鬼……鬼啊。”
“什麼鬼?”段永晝眉頭一皺,端着餐前甜點的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在他眼裡的餘弦縮在牆角,用被子裹着自己,警惕地瞪着他。一幅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小媳婦樣。
情人眼裡出西施。
但餘弦确實天生地長得漂亮。
不需要社交,不用加班,他的皮膚白得發光,就算深棕色的頭發也沒辦法讓他看上去暗沉。
段永晝的喉頭有些發幹,臉色沉沉,開始嫉妒起旁邊那個可以與餘弦肆無忌憚地貼貼的自己。
餘弦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似乎一點也沒變。
段永晝也忘了自己在大學的時候,也是有名的醋王。
某種意義上,他倆都挺從一而終的。
段永晝把餐前甜點放到電腦桌上,開口第一句:“為什麼要拉黑我?”
越想越郁悶。
餘弦更不明白現在的狀況了,緊張地揪了揪人魚,就看到段永晝捂住了自己的手臂,咬着牙看着他。他也沒看懂,往人魚那裡縮。
人魚怎麼還沒醒?是不是死了?
他又掐了一下,這次是掐腰。
段永晝很無語地揉了揉自己的腰,這崽子手勁還是一如既往地完全不考慮力度,下手有多狠是多狠……
為了避免餘弦再對着自己的另一具身體下狠手,段永晝一步步靠近餘弦。
餘弦随着段永晝的靠近一點點壓縮自己,梗着脖子依舊嘴硬:“你是誰啊?我不熟。”
段永晝笑了一聲,走到餘弦面前,越走近餘弦他的腰就壓得越低,到最後幾乎是半跪在餘弦面前。即使這樣,他的身形也顯得比餘弦高大,投下的陰影壓在餘弦身上。
餘弦眼睛一閉,裝死。
他看不到段永晝生怕夢境破碎的小心翼翼。
段永晝的手向餘弦探出,遲疑着,不敢真正摸上去,怕像是之前血海裡的無數次執念一樣,一碰就會像泡沫碎裂,然後再次作為幻覺出現。
當他身為一個無意識的怪物而殺戮的時候,他面前浮現的是餘弦的身影,到最後他根本分不清哪些血海裡的巨獸吞下的是掉進去的人類,還是那個他不敢念出名字的人。
所以他撕開過那些鲸魚般的怪物的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