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弦這問的是夠直白。
不過也算單刀直入。
段永晝放下書,用手指捏着,看向餘弦的雙眸:“哦?”
“是,我是死了。”
他回答得也夠直接。
不等餘弦繼續追問,段永晝就非常自覺地全盤托出:“如果我說,我醒來的第一時候不記得自己是誰,隻記得兩件事,你,和撕碎面前的怪物,你信嗎?”
餘弦一臉懵逼地看着段永晝。
段永晝看餘弦這小表情,就知道餘弦沒想到這塊。
餘弦是非常純粹的直覺型選手,就是可能腦子裡還沒想明白,但身體已經做了選擇,直接得出結論後也給不出什麼證據。
他的思維經常也顯得有點跳躍。
但不可否認的是,餘弦的直覺很多時候都非常準。他給不出證據或許并不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就是單純地因為懶,懶得列出那些條條框框,既然能得到正确答案,當然要直接拿出正确答案。至于究竟是怎麼拿出來的,他也懶得回答。
這種思維方式常常顯得餘弦的答案非常不可靠,而且比常人的邏輯更為抽象,難以用正常人的思維邏輯和情感模式去理解。
但接觸過餘弦的段永晝知道,餘弦有的時候冷不丁蹦出來的話,究竟有多有效。
有的時候,它甚至是某種“預言”。
很輕,輕到沒有人會注意。
但是很準,準到災難一定會在預言的不久之後降臨。
但這不是此刻他們需要讨論的問題。
段永晝牽起餘弦的手,牽着餘弦往卧室走。
打開門,段永晝指着那條人魚:“我變成了那個東西。”
是的,段永晝稱呼人魚為“那個東西”。
并不是說一魂兩體就能平穩相處,他身為段永晝的時候嫉妒人魚,身為人魚的時候嫉妒段永晝。如果不是自己有自己正常的作息,見到餘弦的時間也有限,兩具軀體之間甚至是隐隐敵對的關系。
互不相讓,彼此相争。
餘弦有點不開心:“你别那麼說它。”
段永晝吻了吻餘弦:“聽你的。”
“在逐漸有自我意識之後,我看到了很多怪物,不隻是深海魚類一樣的巨獸,還有很多鬼,就像現在肆虐在現實世界裡的那些一樣,被腸子系着的晴天娃娃,全身上下抽滿肌肉纖維的稻草人,還有未成形的小醜,諸如此類。這些鬼物在這片血紅色的混沌的地方彼此厮殺,強大之後就成形,出現在了現實世界。”
“但我那個時候沒有人類的思維,我隻記得……你。”
段永晝望着餘弦。
“更準确點,是我看到了你。”
這個時候,段永晝又提出了一個讓餘弦意想不到的答案。
餘弦一愣:“看到了我?”
段永晝點點頭:“如果準确描述的話,就是這片血海中的所有鬼物,都能‘看到’你……但我們無法觸碰你。我們看不到你的實體,隻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你,你也在血海裡,隻是沒有誰知道你以什麼形式存在。”
鬼沒有人類的情感,看到了就看到了。
但人魚有。
它僅存的,隻有對餘弦的情感。
“我似乎和它們不一樣,我始終是完整的,而且殺的鬼越來越多,隻是出不了這片血海。”
“但忽然有一天,我能看到真正的、實體的你,能觸碰到你……隻是我仍然不記得你到底是誰。但現在我知道,我已經到了這個房間。”
“再過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天,我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記起來這一切,然後發現,你沒死,我也活過來了。”
餘弦睜大眼睛:“所以你真的是……”
“……你真的是一幅受了巨大打擊的樣子啊。”
段永晝苦笑一聲,揉了揉餘弦的後頸,微微彎腰。
“你一直說你喜歡狗,喜歡沒有任何人際關系的、全身心依賴你的家夥,現在我變成這樣了,你不要說,你不想要我了?
聲音末梢,還有些顫抖和自嘲。
人魚殺穿了整片血海,是血海裡當之無愧的帝王。
但能被整片血海的鬼“看到”的餘弦,又是怎樣的存在?
“啊……”
餘弦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兇猛的信息量。
“所以……人魚……真的是……你……”
他的聲音比段永晝抖得還要厲害,反而完全把段永晝那點情緒波動給蓋過去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人類肮髒的靈魂怎麼能玷污偉大的純潔的人魚,對不對?”
段永晝有些無奈。
餘弦瞬間把情緒給收回來:“嘿嘿。”
“我雖然仍然是‘我’,但身為人魚的我和現在的我,确實不太一樣。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都幾乎完全不同。”
段永晝思考道,然後擡頭:
“……你不用擔心,人魚依舊是獸類,沒有多少人類的理性。還不如說,我身為人魚醒來的時候,意識仍然是混沌的狀态。”
他又看到餘弦的眼裡亮起了光。
太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