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笙花任胤姜牽着,進了一處雅間,也不說話,隻是神色憂傷,胤姜心中有些煩悶,去後廚給她找些吃食來,放食桌上聲音有些大,引得斐笙花擡頭看她。
胤姜站着不動,直面斐笙花,語氣稍稍軟和了些,“吃些東西吧。”
斐笙花兀自坐過來,拿起盤中糕點,細嚼慢咽,看上去楚楚可憐,時不時看胤姜一眼,卻不說話。
胤姜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她想要鬧哪出,之前否認她是王柳兒,如今又找她做什麼?
斐笙花吃完一塊糕點,眉眼略有猶豫,卻還是開口,她聲音清甜,“阿月。”
胤姜這才給斐笙花一個正視的眼光,阿月,其實是胤姜最本來的名字,
隻是她早忘了她的大名,隻記得母親喚她月兒,因此一直以來也作為她的小名——自胤敞給她取名胤姜後。
斐笙花拿繡帕擦拭嘴角,似終有膽量與胤姜說話一樣,“我今日找你,其實是想找你借些銀子,我想贖身。”
胤姜這才坐下,直視斐笙花的眼睛,問道,“周滔之前給你贖過身,就算你二人當時做不成夫妻,你當時已得白身,又何苦回去?
回去後,難不成又簽了賣身契?你是不是傻?”
胤姜後來打聽過斐笙花的事情,卻從中找不到絲毫故人的模樣,如果真有,便是軟弱。
從來聽天由人,從來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從不敢把命拿在自己手中。
她是真氣啊,氣她這麼多年,毫無長進,為什麼都脫身了,還要回去?
斐笙花輕擦眼中淚珍珠,“阿月,不是這麼容易的,一日為煙花女子,終身不得善名,我是洗不掉這身髒污了,
再說,當時的我,離開了周滔,離開了缥缈閣,又能怎麼存活呢?
我身無長物,除了這些年所學讨好男人的招式外,我還能做什麼?我活不下去的。”斐笙花淚眼瑩瑩,字字泣血。
此時的胤姜卻還不知道,她面前的故人,為此行,拼卻了她畢生的勇氣。
更不知,“活不下去”不是她為自己軟弱找的借口,而是拿捏她的七寸。
胤姜不喜她這樣自怨自艾,卻還是耐心說道,“你可以來我店中做事,學習經商之道,
待你學成,若想遠走高飛,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我也不會阻攔你。
你要借多少銀子?”胤姜回歸正題,她不願見她再這般苦苦掙紮。
斐笙花低垂眉眼,含淚微笑對她,吸吸鼻子,“五十兩即可。”
胤姜起身去她主卧拿銀,卻不知,在她離開後,斐笙花往那糕點中灑了些白色粉末,略一攪和,在那糕點上不顯分毫。
胤姜拿了包銀子進來,斐笙花感激收下,斐笙花又吃了點吃食,撒嬌般遞給胤姜一塊,胤姜有些難為情,卻接下糕點,大口吞咽。
隻是胤姜頓時頭暈眼花,在胤姜昏倒的最後一刻,斐笙花左手微扶住她腦袋,是以胤姜頭磕在食桌之上時并沒有痛感。
斐笙花抽出手,打開房中軒窗,一揚手中繡帕,折翠居門口幾個晃悠着的路人便進了折翠居中,将胤姜從折翠居後院扶走。
馬車搖晃,耳邊人聲喧嚣,斐笙花神色不明,昏倒的胤姜枕在斐笙花腿上。
斐笙花聽見外面孩童嬉戲,掀開簾子一角,見幾個六七歲的女童在跳皮筋,甚是可愛,最迷人的,莫過于她們臉上的笑容,那樣燦爛。
斐笙花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臉,卻隻摸到了兩行清淚。
轎簾放下,轎中光影又變得昏暗,斐笙花坐于其間,耳邊卻響了一道男聲,“到時候給你信号,你便将人帶來。”
“她不是您的女兒嗎?”為何要這樣做?斐笙花猶自抗争,卻不敢太明顯。
回憶中的賀含章定定看她幾瞬,她後背冷汗涔涔,更不幸的是,她恰好毒發。
賀含章視若罔聞,徒留她于地上打滾掙紮,此時的她不見絲毫美人風度,隻是一條扭曲之極的蛆蟲而已,
她疼痛難忍,早已失卻為人的骨氣,她連聲求饒,希望眼前人給她解藥。
好似欣賞夠了她的掙紮,賀含章叫賀啟拿來一顆藥丸,她狼吞虎咽,身上那股駭人的痛意才逐漸褪去,她大汗淋漓,鬓發淩亂,面色蒼白。
斐笙花跪地請罪,“奴多言,請大人恕罪。奴到時将她帶到哪裡去?”
賀含章嘴唇輕啟,“梧桐巷。”
斐笙花低頭稱是,心中卻翻騰起驚濤駭浪,梧桐巷,沒有人比她清楚,那是什麼地方,他竟然要帶她去那裡!不可以!
她一人痛苦已然足夠,如何還要再拖他人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