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人運到了涼水縣的鄧家銅礦,回來路上運的又是尋常銅物。”
胤姜眉微蹙,他們運人去鄧氏銅礦做什麼?那裡面有什麼?赈災銀又在哪裡?
難不成賀含章設置人贓俱獲的地點在涼水縣?
的确,赈災銀丢失地觀音縣和涼水縣的距離不算太遠,急行軍來回也就一天路程,如果人是當做土匪去充數的,那銀子也在那裡嗎,但是具體會藏在哪裡呢?
胤姜不太明白,賀含章搞這麼多花樣,就隻是為了将罪名怪到土匪頭上?
可是既然都要還,為什麼還要劫呢?
太奇怪了,大費周章,殺死那麼多人,惹出那麼多事,最終劫走的銀子還要還回來?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蘇灼顯然也察覺蹊跷之處,“如今之計,我們還是以靜制動,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胤姜贊同,與蘇灼李複分别之後,她又主動去往泰極商行找梁玺。
他親自押運一趟,或許對貨物的了解比對李複還多。
二人會面于内室,梁玺風華不減,一身碧綠錦袍流光溢彩,光看面料便知價格不菲,哪怕無一絲花紋點綴,也是繁中取簡,奢華異常。
“雪娘子,我的好友徐敬之,你也該讓我見一見了吧?”
胤姜知道若是梁玺一見徐敬之,她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她和他的關系本就遊走在鋼絲繩上,她用徐敬之誘其與之合作,卻也要承擔徐敬之這個變量帶來的代價。
“洛公子,時機到了,自會相見,徐敬之身體還未休養好,長途奔波不得,
他被我安置在一處僻靜地,平素少有人去,你大可放心。”
“雪娘子這是不想放人?”梁玺面色沉沉。
胤姜打算先安撫梁玺,“實在是他之身體需要靜心休養,若是乍一見到你,過于激動,也不利于他養傷,
他傷得很重,所幸我有一好友善醫,這才救下他這條命。”
胤姜說着,為梁玺斟一杯酒,将徐師傅做的糕點帶來,之前梁玺誇過好吃,趁着徐師傅離開之際,胤姜再讓他做了一些。
胤姜将糕點在桌上擺開,“一點心意,”
繼而又問道,“洛公子此行,可有什麼收獲?”
梁玺被她氣笑,這樣就想收買他嗎?
“我以為你那小厮應該都告訴你了,雪娘子若是不放心我,想派人來跟着我,也請尋個厲害人物,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并未拆穿他。”
胤姜知道李複在梁玺面前露了蹤迹,惹得眼前人心中不快,于是打圓場道,“我并非是為監視你,
之前我曾告訴過你,鄧綏想在泰極商行做手腳,我是怕你出事,才讓他跟着保護你。”
梁玺嘴角弧度拉大,心中暗罵,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合着還是他不知好人心了?
“在下多謝雪娘子好意,隻是這種事我不希望再發生。”
他果然是太放縱她了。
胤姜聞言一怔,低頭故作神傷道,“是,我知道了,以後不這樣了。”
梁玺難得見胤姜如此神态,心中那口氣不上不下,疏也不是,堵也不是。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對你也沒多少利用價值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胤姜素來見梁玺都是君子模樣,如今這樣毫不客氣的模樣卻未見過,加之他話中不留餘地,胤姜一時有些犯難,
她笃定沈岩和梁玺另有打算,她怕她落于下風,對寨子不利,更怕賀含章所作所為背後隐藏秘密,危害百姓,
她隻能從梁玺下手,希望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可他如今這樣的态度,卻是她沒遇見過的,她該怎麼做呢?
胤姜低着頭,讓梁玺瞧不清楚神色,“我擔心你,我怕你卷入這樣的事情,之後無法脫身,
我害怕因為我,你卷得更深,我不想害了你。”
胤姜久未等到梁玺說話,剛一擡起頭,稍一瞥見梁玺的下颌,便被他狠狠抵到牆上,他的手掐住她的脖頸,他強迫她直視他。
胤姜心下慌亂,梁玺之前任她拿刀挑下颌,都不曾這樣動過手,今日怎麼這樣反常?
她是哪裡露餡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胤姜倔強的瞪向梁玺,“我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我就不能擔心你嗎?”
梁玺沉默,她說話真真假假,他無法辯證,最重要的是,他迫切想要知道,她對他究竟是何種心思?
“你擔心我做什麼?若是我死了,你不是可以很好地與你爹交差嗎?
他大可以再扶持起一個張玄來經營泰極商行,比我更加可控,你也可以如願地嫁一個如意郎君,身份地位匹配,也不用遭人白眼?
我死了,你也省得與我虛與委蛇,不是嗎?”
胤姜眼含淚珠,眼眶微紅,卻硬是沒掉下一滴淚,“在你眼中我如此不堪嗎?
是,我是貪慕虛榮,我明明是知府嫡長女,就因為我當年走丢了,隻得嫁一個帶了兩個孩子的鳏夫為妻?
何況他大我那麼多,為人又如此風流,他曾經明目張膽地在我和他的婚房,與煙花女子厮混,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不就是欺負我娘家無人嗎?
可是我現在不是那個孤苦無依、遠嫁他鄉的女子了,我有父親,他還位高權重,我為什麼還要死守着那個男人不放?
他何曾對得起我?
當初他死了,我以為我解脫了,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怎麼了?
我開酒樓,愁于生計,那時遇見了你,是,我是貪财,世上何人敢說自己不愛财?
人人都罵金銀俗物,可是離了這俗物,誰又能活得像個人?
便是你身上這一身,價值不菲,卻抵得過多少百姓多年的積蓄?
就算我貪财,我就不能擔心你嗎?
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活着回來。
其他那些男子,瞧見我是個寡婦開酒樓,不來占我便宜都是好的,可你從不曾這樣對我。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算喜歡你,又有什麼不可以?”
胤姜直直地望着梁玺,眼角一滴清淚滑落,滴到梁玺手上,梁玺似乎被什麼灼傷似地,陡然收回了手。
美人眼帶梨花,卻仍倔強的擡頭與他對視,梁玺心髒隐隐發燙,一股無法自抑的喜悅沖擊了他的大腦,他雙手顫抖,忽而将胤姜揉進了胸膛。
梁玺有些語無倫次,“我很開心,雪兒,我很開心。”
他從未這樣坦率地表露過他的喜歡。
胤姜被梁玺擁進懷抱那一刻,卻在想,完了,他們之間,完了。
胤姜眼角一滴淚滑下,沾染到梁玺的衣襟,消逝于無痕。
胤姜被梁玺禁锢在懷中,良久,梁玺松開她,眼含情愫,神情鄭重,“雪兒,待此間事了,你可願随我回家?”
胤姜心間一顫,若是他是前來查案的官兵之一,若當真查出一切皆是賀含章所為,而在他眼中賀含章還是她父親,她若随他回去,她該以何身份自處?
她不信他沒考慮過,畢竟如果她真是賀懷雪,她和他之間就是赤裸裸的殺父之仇,他如何能以這樣的口吻,問她這個問題?
一個罪臣之女,他打算如何處置她?
呵呵,荒唐,他們兩個,原來都沒有心。
于是胤姜面上笑若春花,“洛郎,再怎麼樣也得媒妁之言才是,若父親不同意,你該怎麼辦?”
梁玺面上一僵,他好似忽然想起胤姜的身份。
胤姜卻笑得更開懷,“傻子,我若願意,苦苦去哀求父親便是了,他如此器重你,肯定會松口的。”
梁玺再将胤姜攬入懷中,胤姜不清楚他神色,隻聽聞頭上傳來一聲,“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