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他破萬難娶她進門,他又怕她怨他,如當年母親心灰意冷離開梁家一般,離開他。
凡事開始時,總是千好萬好,可最終能得善終的,又有幾人?
梁玺在出神,胤姜在聽完梁玺的話後,心髒卻猛烈的跳動起來。
她為自己之前的輕佻生氣,她沒想過和他長久,他擔心的卻是他們之間沒有好結果。
胤姜心髒砰砰跳,理智卻在告訴他,那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她是土匪,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卻實在高興,心間似乎有個癢癢撓,撓得她心髒發燙,連帶着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她的理智被一點點蠶食,她不想去管什麼身世來曆,也不想去思考什麼謊言和真相,
她大概是歡喜極了,她踮起腳尖,獻上了一個吻,不似之前那般淺嘗辄止,她盡情地品嘗着男子的唇舌,梁玺回神,擁着胤姜以熱情回應。
他是無法拒絕的,至少現在是。
胤姜依依不舍,卻知道他們該離開了,男子喘出的熱氣弄得她脖頸癢癢的,肌膚相觸間,她又與他四目相對,她能從他眼中看見自己滿滿地倒影,心中發脹,她的喜歡好似已經被填滿了,她也隻瞧得見他。
“該走了,我們再找出路,先吃些東西果腹。”胤姜理智回籠,撫着梁玺臉頰說道。
梁玺用手回握胤姜的手,“嗯。”
他們的結局,由他們自己定。
梁玺沒有告訴胤姜,就在昨夜,他發現這條路時,就已經獨自來過了,就在他們站的不遠處拐角,前人留下的腳印已經全數為他所抹去。
不止于此,他還點燃了信号煙,告知了屬下他的位置。
那拐角之後,比狸貓引他們追去路上的場景還要殘忍。
他不想讓她見這樣的場面,哪怕他知道她不怕。
二人又回到昨夜燃起篝火的地方,再往西走幾百米,就能回到鄧氏銅礦中,可他們不會回去。
“我們或許還是應該往下走,就算不随着東南方向,也該先下山。”胤姜撥弄着火堆。
胤姜觀察過,除了方才他們去的地方有條人走出來的路外,其他地方都保持着很好的自然風貌,也就是基本上沒有人煙生活的痕迹。
“這山中有蹊跷,我們方才在林中聽聞的動物啼叫不簡單,如果那百钺的煉藥大師真不幸隐居在此地,那這附近所有的動物隻怕都遭過他的毒手。
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梁玺望着周圍連綿起伏的山脊喟歎。
一夜過去,商白他們還未找來,就像之前一樣,隻怕他們也困守在山中了。
之前他掉入寒潭,又遇胤姜,在他們下山的途中,商劍他們才找來,隻是為不引起胤姜的注意,被梁玺刻意忽視而已。
至于當時那輛湊巧回淮安的驢車,呵,這天下哪裡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
不還是商劍他們找到了他,又為避免暴露,才刻意佯裝的罷了。
他做事,從來小心周全,她如何可能勘得破他的身份?
那百钺的煉藥師他聽過,名字似乎叫離厭,他不同于其他藥師,煉藥是為救人或者害人,他就是純粹的想用藥來驅使動物。
離厭所圖甚大,他本就是百钺聖族養在教廷的藥師,他想用藥來驅使動物為人所用,為的就是守衛無上聖人。
無上聖人,也就是梁玺母親姬靈君的父親姬安。
當年百钺内亂,讨伐的就是無上聖人姬安,最後湮滅的也是姬安所在的族群,曾經百钺最為尊貴的一脈。
如今的百钺新主與他還算有殺親之仇,不過,誰都不會主動提起,百钺如今是大梁的屬國,而他是大梁皇帝的伴讀,利益一緻的情況下,誰也不會挑破。
離厭,梁玺在心中默念兩遍,若你當真不曾背叛過姬安,那麼應該也能為他所用,可你如今,又是為誰所驅使呢?
他的外祖父死在了那場内亂,若說姬安一脈,當真有後人存活,便隻有他和他的母親了。
對百钺人來說,信仰是不可背叛的,背叛信仰的人入不得輪回。
所以當年百钺新主一脈的背叛,才會令人詫異。
在一個信奉信仰和教義并且深入骨髓的國家,有人背叛了他們的信仰,卻成了這個國家新的信仰,豈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嗎?
梁玺來到兖州,表面是為查赈災銀失蹤一案,可實際是想肅清朝堂,為皇帝執政做準備。
如今太後掌權,帝黨勢弱,皇帝正想借兖州一事,殺殺朝官的氣焰,更向太後展示他執政的決心。
當今陛下已經二十有一,弱冠又過一年。
去歲渭水決堤,雖是人間慘劇,但卻令皇帝和他都看見了從太後手中奪權的希望。
他們可以借此肅清太後勢力,名正言順,光明正大。
賀含章是後黨,兖州又剛好在他手上,西南三州,河州,兖州,安州,河州知府是他們的人,安州情況特殊,暫且不提,那麼隻能選擇兖州。
剛好,赈災銀也是在兖州丢失的。
土匪劫銀,這種理由未免有些可笑,賀含章養寇自重,朝野之中也不是沒有傳聞。
派他做兖州知府,才能壓制住雲霧山上這群悍匪,派旁人,要麼死,要麼瘋,有幾個能安然活着回京?
赈災銀失蹤,和賀含章有關最好,無關,也得有關。
賀含章不想死也得死,誰讓他是後黨,是翹起太後一黨最關鍵的支點。
梁玺缺的是證據,是讓後黨無話可說、闆上釘釘的證據。
狡兔三窟,可是如今他連賀含章暗處的藏身之所都還沒找到。
梁玺想,他還尚且有耐心,而陛下也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他也有耐心,太後掌權多年,她不缺耐心,賀含章呢,如今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他有耐心嗎?
欽差沈岩已經來到城中,在城中到處轉悠,看上去沈岩隻是想來兖州晃一頭,随便找個替罪羊交差了事,賀含章看起來也應對得遊刃有餘,他現在應該穩券在握。
如何能讓賀含章慌了手腳呢?
梁玺有預感,這山中一定藏着能讓賀含章神智大亂的東西。
離厭,或許是個很好的切入點,若他真在這裡的話。
梁玺回憶起方才的見聞,那詭異的啼叫和山中被撕裂的白骨,以及拐角處血肉模糊的屍骸,無一不在告訴他,那就是離厭的手筆。
胤姜寬慰梁玺說道,“如果真那麼不湊巧遇到他,也是時也命也,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不會抛下你不管的。”
我會帶你殺出一條血路。
梁玺知道胤姜不了解離厭所做所為的可怖,離厭養出來的動物,不單單是兇殘那麼簡單。
那隻狸貓,倒是幸運,竟然沒被離厭弄去煉藥。
二人逆着東南方向,轉朝向西南而下,此間草木蔥茏,所過之處盡是陡峭山坡,偶有一段平坦的草地,兩人便休息一會兒。
久未進食,二人難免有些身體虛弱。
“隻怕這樣下去,我們是堅持不了多久了,莫說找下山的路了,這地方真是連可以解渴的果子都沒有。”
胤姜扯了兩根野草,将野草扯碎,以發洩心中的煩躁。
梁玺亦有些洩氣,這一望無垠的山脈,頭一次讓他産生挫敗感。
他可以算計人心,卻算計不了這座大山,他們必須得走出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