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朽今”死後風輕雲淡的第四天,前線傳來喜訊,原來是平南侯張朔親自率領兩萬援軍前去支援,幫助安州駐城軍順利守住了銅峰縣,并且使得南越三萬先遣部隊後退五十裡。
這一激動人心的喜訊傳來,幾州百姓無不歡欣鼓舞。
胤姜隐于人潮中,任由身旁嘈雜的人聲将其淹沒,她隻有生活在人群中,才能尚且感覺到活着的真實感,她這幾日總是想起梁玺,
她開始好奇人死後會去往何地,是否也能和活着一樣感受陽光、空氣和雨水,還是真如那些話本所說,不再見得陽光,不再吃得飽飯。
這幾日她拜托商白去調查西南有頭有臉的權貴,果真篩選出幾個,而且剛好,平南侯這個人,正是胤姜重點懷疑的對象。
張朔,年逾四十,有三子四女,但是發妻亡于三年前,至今未曾續弦。
最重要的是,他姓張,乃是當今太後的族弟,憑着顯赫的功勳加官進爵,當然,也離不了朝堂之上的博弈,他的封地在肅州,有十萬平南軍駐紮在肅州。
而肅州,就在安州旁邊,平南軍表面上隻守肅州,實則是處于整個對抗南越的南方戰線中心位置,南越野心勃勃,若無強敵牽制,隻怕平素更是肆無忌憚。
南越此番偷襲猝不及防,待安州駐軍回緩過來,肯定是少不了向平南侯尋求支援的。
胤姜此時有兩個擔心,其一便是南越大軍尚有些時日才能趕來,到時定然有一場惡戰,其二,大梁外敵當前,賀含章的事就算證據确鑿,
為安穩民心,為穩定軍心,也暫時不會處置他,而他背後之人手眼通天,多一天時間就多一分機會讓賀含章毀滅證據,他逃脫的可能性就越大。
胤姜正想着,卻忽然在齋鮮樓下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幾人身着雖然不華貴,卻打扮得着實高調,清一色的素白布衣,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顯眼。
胤姜渾身一僵,眼睛有些濕潤,她克制住自己跑下去找他們的沖動,眼睜睜瞧着那幾人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
胤姜一直等啊等,等到人潮将散未散的時候,胤姜順着四散的人流左拐右拐,彎彎繞繞幾圈,回到了蘇宅,是的,蘇宅,她沒回賀府,而是先回了蘇宅,她和蘇灼之前租住的小院子,租期還未到。
胤姜推開門,手略微發抖,隻見院中有幾個白色布衣打扮的人,其中有一個坐在木輪椅上的人,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儒生模樣,胤姜一見他,憋在眼眶中的淚就湧了出來。
“爹,”胤姜隻喊了一聲,就撲過去抱住了胤敞,頭埋在胤敞懷中不出來,她好似終于敢放任自己的軟弱,敢袒露自己的脆弱,胤姜無聲息哭了好一陣,胤敞眼中似有悲憫,輕輕拍了拍胤姜的頭。
直到哭夠了,胤姜才擡起頭問胤敞,“爹你們怎麼來了?我不是讓阿川告訴你們要好好留在寨子裡嗎?怎麼連阿川也來了?”
胤姜又看向站在一邊撓頭的李山川,胤敞柔聲說着,“出了這麼多事,我怎麼能放心讓你一人面對這些?阿月,凡事莫要逞強,你要知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朋友越多,總是越好的。”
胤姜擦擦眼淚,她感覺好受多了,這幾天梁玺的事情總是壓在她心裡,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她不能再繼續放任這樣的情緒下去了,她得收拾情緒繼續面對這些人、這些事,直到胤敞的出現,好像給了胤姜一個發洩情緒的口子。
“爹,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胤姜搖着頭說。
胤敞永遠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在胤姜記憶以來,胤敞很少有慌亂的時候,他永遠都是最能鎮定人心的那個人,譬如現在,胤敞溫聲說道,“最好以不變應萬變,緊盯賀含章的行動,我總覺得,他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胤姜神色中似有所悟,又關心道,“寨子如何?爹你離開了,我怕寨中人心不穩,二叔、三叔、四叔要是懷着各自的心思,隻怕”
胤姜語意未盡,胤敞知其意,反說道,“雖然他們平日各懷心思,但是在關鍵事上,還是知曉分寸的,阿月,你真當你爹我不知道嗎?
這世上是沒有淨土的,就算我想傾其所有打造一個桃花源,卻也不能保證每個人的想法,人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憑左右兩撇支撐着站立,可是作為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站着。
但是人類終極的目标追求一定是人人都能站着,我知道,所以我創立的慶安寨也不太像一般的寨子,可是在一個團體中,難免還是會存在高低之分,我能做的就是将讓這低處,不至于低到跪下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