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玺被賀含章委任運輸金子,之前幾次從來都是隻讓他們運到兖州邊境的幾處驿站,因是官驿,是以并沒有多餘的人,他們也必須很快打道回府,不然會引起懷疑。
就算他們私底下曾經逗留想要查訪,可是苦守幾天也什麼都沒發現,甚至,商劍等人守了一月有餘,都不見他們将東西運走,可是等他們實在按捺不住潛進去查看的時候,卻發現驿站中都空了,那些金子不翼而飛。
梁玺一目了然,驿站中有密道,就在商劍他們盯着的時候,金子已經從密道中被運走了。
那時他才剛剛被“逼”上賊船,不能顯露太多的好奇心,也不能打草驚蛇,畢竟,驿站要是出事,最有嫌疑的就是剛剛接手運輸的他。
所以一直以來梁玺都隐而不發,除了第一次自己親自去,以後都是派商白去接洽,貨到就走,商白為人憨直,他不會有過多地好奇心,這也足夠能讓賀含章放心。
可是在賀含章及幕後人對他動殺心的那天,下達的卻是一個新任務,要他親自押送那批金子去往肅州。
商白疑惑他下令叫人去肅州送貨,實則那是賀含章下派給他的任務,讓他表面上走之前的道,送到驿站去,實則此番是叫他送去肅州,所以人手也隻能由他私下調派。
而他們設置埋伏的地點,就在梁玺想要從驿站那條路私下轉移到去肅州的路上,梁玺的替身替他死去,再把他的屍體擺回原路,跟着梁玺去肅州的那群夥計自然也随着替身死去。
而那批貨和通關名碟,則中途被人接手,他們自然而然地假冒是泰極商行的夥計,走着泰極商行的運輸線,堂而皇之進了肅州城。
那一路,梁玺派了商劍去跟。
後來商劍來信說,假冒他們的人幾經輾轉,又從肅州碼頭走了水路,去向何處不得而知。
就算後面真查出什麼不對來,運貨的也是洛朽今的人,而洛朽今已死,背鍋的是漳州洛家。
肅州也屬于渭水河道途徑之地,隻是所處為兖州上遊,梁玺想,在他尚未來兖州之前,金子的運輸途徑應該就是水路,
從兖州碼頭出發,到達肅州需要差不多十幾天的時間,而走路運則需要二十幾天。
賀含章和他的接頭人之間一定有一條已經十分成熟的水運渠道,但是,此番渭水決堤,或許他們也不曾幸免于難,不僅如此,
朝廷還派了專門的治河官來重新修建河道兩堤,這也是一個大工程,短時間内渭水的河道是不可能通航的。
水道已經毀于一旦,就隻能從陸運上入手,這也是梁玺最初選擇開運輸行的原因,他雖不知道賀含章有何交易,但是渭水決堤會造成水運阻塞,所以他想要最快入局,就隻能開陸運。
事實證明,他果然沒錯。
繞回剛才的話題,賀含章的人又走了水運,但是世人皆知如今水運未開,那他們走的是什麼水路?
梁玺猜測,他們要運達的目的地并非很遠,于是他又找來渭水河工事圖,從圖中可知,目前暫時還能運行的隻有幾段河道,
因着貨運量十分巨大,所以當初做了非常長久的規劃,是以修成的河道寬闊,在正常時分能夠一次性容納數十艘貨船。
就算被渭水沖淹,也依然有部分工事能夠繼續使用,許多靠此為生的商人為繼續生意,雖然朝廷明面上下了禁止河運的禁令,但是背地裡仍然在悄悄進行水運。
據商劍查訪回來的消息,肅州有家貨運行就在接貨人出發前夕派出了約莫四五艘貨船,因那是深夜,除了他們那家,并沒有旁的貨船出貨。
商劍的來信中還提到,他們一行人暗自潛進去,确定貨船中拉的就是他們運送到肅州的金子。
而那貨運行,卻和張家沒什麼瓜葛,梁玺那時心中已經産生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賀含章不是要将金子送給張朔,那是送給誰?
難道一直以來他都想錯了,他以為鏟除賀含章能夠動搖太後一黨,但是如果賀含章背後的人根本不是太後呢?
皇帝和太後若在朝堂之上鬥得不可開交,太後又是皇帝生母,無論誰輸誰赢,皇帝的名聲終究是不能好了,畢竟大梁自古最重孝道,生為天子,更應該尊崇孝道。
若皇帝真将母族逼得無退路,那麼難免留下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鹬蚌相争漁人得利,若賀含章不是太後的人,那麼那背後之人,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趁皇帝和太後兩敗俱傷之際,再趁虛而入,說不定就能謀反成功。
隻是梁玺還猶疑着,若他先動,去找張朔,但凡他的猜想錯誤,那麼帝黨将處于十分不利的地位,他們可以瞬間消除所有證據,包括賀含章和他。
梁玺還沒來得及決斷,大梁和南越的戰事每況愈下,梁玺十分憂慮,大梁如今内憂外患,而此時唯一能挽救戰局的人就在肅州!
張朔此人雖為太後族人,但是他所建立的軍功卻是實打實的,并非繡花枕頭,甚至可以說,太後能大權在握,少不了張朔這個族弟在南方替她震懾朝臣。
手中有兵有權,太後的位置可謂是高枕無憂。
而沒多久,梁玺就收到消息說張朔正在肅州整兵,要馳援安州,就在張朔抵達肅州邊境之時,梁玺于深夜前去拜訪,與他說起賀含章一事。
張朔不怒自威,聽完隻問,“你膽子真是大,你不怕我和賀含章是一夥的,讓你今夜有來無回,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梁玺淡然處之,“輸的代價我還付得起,可是,總要輸個明白吧?若真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動,那他的目的可不隻是皇上啊。
皇上之所以處于弱勢,是因為他是子,太後能勝一籌,是因為她為母,不論如何,誰也改不了他們二人血脈相連的事實,母子連心,再怎麼鬧,還能鬧得多大呢?
可若是換了旁人,誰也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過。”
梁玺此番話意在提醒張朔,不管怎麼樣,皇上身上也有張家人的血,就算再怎麼過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母族斬盡殺絕,但是換了旁的皇室,就一定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再者,太後的權力也來自于皇帝,親情這種東西,有時候雖覺得雞肋,但是有時候又覺得,這是世間最穩固的聯盟,那是血脈的力量。
張朔瞪着那雙虎眼,将梁玺瞧上幾瞧,“你也不愧是梁弛的兒子。”
話音落地,張朔又說,“我與你父曾經有幾分交情,老實與你說,賀含章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也并不存在雍京那邊私下相授的可能,在南邊,他們都得問我的意見。”
張朔說得明白,賀含章的所作所為全然背着張家,他所效忠的主子,并非張家人。
得到張朔的回答,梁玺隐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免心生隐憂,張朔一行繼續朝安州而去,而梁玺則打道回府,回了兖州,
他找到徐喬和塗蒼,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要他們設計令張韻誤會,是賀含章殺了賀禮,借此引得張韻在張朔的接風宴上控訴賀含章,而張朔則可以借此抓賀含章下獄。
事已成,梁玺卻高興不起來,如今賀含章的安危至關重要,幕後之人定會狠下殺手,而賀含章也會咬死不認,隻能說,萬幸有張朔在安州頂着,不至于讓南越步步緊逼,重蹈當年覆轍。
且令梁玺擔心的事情還不止這些,他遠在兖州,不知如今雍京城内的情況,那幕後之人在兖州布局已久,雍京定然也不會少,雖然他已經修書一封說明詳細,但是他總是惴惴不安,怕雍京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