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玺點頭，“在路上，至少是離開雍京城了，沈岩已經上了賀含章的折子，賀頌得到消息後立馬就啟程，

算算日子，已經有五六天了，就算他是坐馬車，也至少到肅州了。”

胤姜得到想要的答複後，一時間與梁玺相顧無言，回想起梁玺剛才說的話，突生出些許疑惑，

“雲娘是何時嫁給賀含章的？

你方才提及賀含章入仕之後受盧禦史賞識才娶了雲娘，可是據那夜張韻所言，

在賀含章金榜題名之時他就已經對外言稱有妻室，這時間上是否有差錯，總不能他未及第之時便得罪了周铨？”

梁玺無奈笑道，“記憶是世間最不可靠之物。我曾打聽過盧雲和賀含章之事，并非張韻當時記得的那樣，

她或許在這多年的時光裡，早就篡改了自己對盧雲和賀含章之間事情的記憶。”

胤姜倏然一怔，是呀，張韻當夜回憶起盧雲，從來都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态，或許在張韻記憶中，盧雲越是和賀含章情意深重，她所搶來的賀含章才越值得她擁有。

張韻愛賀含章嗎？

胤姜不由得發出這個疑問，還是張韻隻是喜歡享受着衆貴女羨慕、嫉妒的眼光？

胤姜想，或許張韻是覺得她搶來了世人眼中的奇男子——不貪慕權貴抛棄發妻、對亡逝的發妻情深義重、

對新娶的繼室仍然愛重有加、從不流連花叢、更無妻妾成群，

而她眼中的奇男子、她名義上的丈夫——賀含章，對張韻來說，

其實隻是她那一帆風順又值得炫耀的人生中、又一個光鮮亮麗的挂件而已，當這個挂件失去了炫目的顔色，張韻就會毫不猶豫的丢棄。

“呵，所以當她知道賀含章仍然對盧雲情根深種、并且還想将所有财産都給盧雲的孩子、殺死她的孩子的時候，

才會那樣瘋狂，因為她愛的從來都隻是她的幻想，是那個她想象中的賀含章。”

胤姜似是自嘲地笑笑，愛可能本身就是幻想，她與梁玺之間，或許更多的隻是對彼此的想象而已。

她膚淺得很，喜歡他的皮囊，也喜歡他的溫柔，可是，其實她也知道，

梁玺并非如他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是個如玉君子，他有許多手腕不曾在她面前展現，

不過真巧，她也有許多不堪不曾在他面前展露。

原來，喜歡，就是互相欺騙，并且相信對方的欺騙。

愛情，隻是一場幻覺。

當從欺騙中清醒過來，愛情也就不存在了。

梁玺凝望着胤姜，胤姜卻突然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故作輕松說道，

“梁大人真是好計謀，果然啊，自古以來枕邊人最難防，可能賀含章都不會想到，自己會敗在張韻手中。

既然賀頌快回來了，又有梁大人照看着阿喬，我也放心了，我打算回山上了，”

胤姜頓了一下，繼續拉起嘴角的弧度，“我父親就拜托梁大人了，我相信你。”

胤姜說完立即将頭朝左别開，逃避掉梁玺的視線，“夜深了，梁大人也該回去了，畢竟男女有别。”

話音落，胤姜卻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環抱，是她十分熟悉的氣息，胤姜掙紮未果，梁玺死死圈住她，“你就沒有别的話問我嗎？

世伯有個女兒，她還尚存人間，我已經告訴他了，我隻是覺得，我也應該告訴你。”

胤姜忽然僵住，父親的女兒還活着？

胤姜止住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淚，掙紮幾下倒是放棄了，啞着聲音說道，

“那很好啊，父親總算可以見到自己的孩子了，他對我那麼好，其實很大程度是因為我和他女兒差不多同歲，他覺得我很像她。”

胤姜說着，眼淚卻不争氣的掉下來，她害怕，她曾慶幸她有親人和愛人，卻沒想到有一天這兩個人都會離她而去。

她太害怕，害怕在他們心中，另外一個人更重要。

胤姜強撐着，不讓梁玺發現自己的異常，她也害怕他發現她是一個卑怯的小人，

會如此陰暗的希望那個人不存在，會希望一切都沒發生，她真的太害怕失去了。

“我記得父親喚她穗兒，說希望她如同麥穗一樣生機勃勃，而不是像花朵一樣凋零，哪怕是死亡，也是有價值的，

穗可以化作養料，供希望生長。

這些年，她過得好嗎？

若是她過得不好，父親肯定會傷心的，不過我想，既然你知道她還活着，那至少能保證她衣食無憂吧？父親可以放心了。”

胤姜用腦中殘存着的理智說道，她克制着自己不堪的面貌。

胤姜眼角的淚已經幹涸，她現在并不擔心梁玺發現，她用冷靜和理智包裹着自己，連胤姜都覺得此時的自己鎮靜得可怕，

“梁大人，男女授受不親，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如今你的作為，我不是很明白，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