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去瞧瞧。”她嘴裡吩咐着,心中莫名有些慌。
出了茶樓,此時河漢流光如緞,月華如水,施施撒在落滿了雪的地面上,如琉璃之境,裴佑緊了緊牽着羅浮春的手,心中不自覺舒爽了許多。仿佛這個女孩子便是她眼前那顆滾燙的燭淚。
因距縣廨不遠,三人打算走過去。此時正是宵禁時刻,街上早已沒了行人,月光由雪漫着,散在青磚路上,亮如白晝。
行了半條街,轉角過去,入目便是一座極繁華精巧的小樓,飛檐鬥拱,裴佑不自覺停下觀賞,屋角檐鈴随着清風輕靈作響。感覺身後罡風襲來,裴佑的神台頓時清明,向左撤步,身子一扭,本以為躲了過去,卻不想迎面撞上來一個黑影。
她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方才那個領路的小厮,此時手裡拎着一柄短劍,正死死地盯着她,像要從她身上剜下來一塊肉似的。
打量着在這坑我呢!
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烈火,順勢飛身上前,狠狠給那小厮當胸一腳,被踹的直直砸進了小樓牆根的雪堆裡。這一刻,他甚至覺得四肢百骸正在被一下一下細細地咀嚼着,仿佛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接踵而來的又是密密麻麻的狠辣辣的拳頭,他嘴裡一股一股湧出血來。他登時被埋進了冰冷的雪堆裡。
裴佑見此冷笑一聲:“好小子,哪裡生出來的膽子敢來殺我。”一番動作下來,她腰側重新配上的橫刀還沒動過。
見此情景,羅浮春也反應過來,從袖中抽出扁刃,唰唰兩下挑斷了小厮的手筋。
鮮血一股腦往下淌着,他被一股巨大的疼痛沖了腦子,嘴裡也顧不得尖叫,隻喑啞發出來幾段聲音,便被裴佑打昏了過去。
如今正是宵禁時刻,随時有金吾衛過來巡街,裴佑彎身揪了那小厮的衣裳領子便往回走,一會兒功夫,又回了那間屋子。裡面陳設一概未變,隻是那蠟燭燃得快了些,燭身如今隻餘了半手指長短,燭淚已如山野的飛湍瀑流堆在了燭台上,屋子裡滿是香甜的味道。
一盆涼水下去,混着屋子裡逐漸濃郁的香氣,那小子被激得醒了過來。
裴佑三兩下徹底卸了小厮的胳膊腿腳,将他往那邊安置蠟燭的燭台案子上一扔。
那小子便如斷了線的破敗風筝,被甩了上去。血染上了棉袍,濕漉漉地,他年輕的臉險些杵在那燃着的蠟燭上,強強回神控制着,才沒徹底跌到火上去,他心裡一時亂如麻,但隻嘴上調笑道:“使君怎麼了?我們郎君還等着使君共同探查孫縣尉死因呢……”
“怎麼了?你要不要帶你去徐少卿那裡争論争論你的狗主子到底是誰!說吧,何人派你來殺我?怕不是隴右的那位心裡有鬼,自身膽虛心怯,便要殺了我來定定心!”裴佑走到案前拽着後脖領子将他扽起來,一手滅了那燒得惱人的蠟燭,一手抓着他的頭發,笑道。
小厮硬氣得很,一扭頭躲開了湊近的裴佑,一臉的甯死不屈。
羅浮春見這東西是個硬骨頭,款步挪了過來,叮囑道:“郎君莫要自苦,你還是如實說了吧,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奉命行事的,為了主家的臉面丢了自己的命,着實犯不上,命這個東西,最後還是要靠自己掙的。”說完拍了拍裴佑肩膀,轉身出去守着了。
見小厮不搭話,裴佑搖搖晃晃撤出他身前,從腰側抽出了窄長的佩刀,将刀尖斜斜抵在他胸口,輕笑道:“小郎君,你這手腳筋也挑了,胳膊腿也斷了,你就算從我這兒逃了,或者再逮到機會傷了我,無論怎樣,今兒既入了這個局,待明日回去還能有活路嗎?不如如實告訴了我,還能饒你一命……”
裴佑又轉了手腕,挽了個漂亮的腕花,将手裡的刀橫在他脖子上,裴佑甚至能感受到刀下隐隐跳動的頸脈,将刀逼近了,嘴角一勾:“或者,我現在就殺了你,死在我手裡總比死在你老東家手裡體面些,怎麼樣呢?”
此時屋内隻剩這兩人對峙,或者說,是單純一方的壓制。
裴佑見對面不答,又将刀尖深入幾許,刀下鮮血汩汩。那小厮緊咬着牙顫抖,裴佑一手持刀,因刀身較長,兩人不得不保持一定距離,但她每将刀沒入一分,自己便向前挪動一步,此時已能夠到對面的下巴。裴佑不想看見小厮的面容,伸手撫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