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對手的頹唐就是她最大的勝利。
“今日早朝散後,聖人命我過來傳旨,順便讓你我二人合力偵破孫縣尉一案,限期五日。”徐讓頒完旨意,也并未說那些恭喜裴佑的場面話,反而于堂中一立,理了理他的官袍,平靜道。
“五日?按律接到報案七日後判決不就可以嗎,甚至這等出了人命的案子,判決都要等十天往上,結果,五日!”裴佑一臉不敢置信,她總算明白為何徐讓一臉恍惚。
怪不得昨日未見什麼處罰,按聖人的脾性,早将她貶黜官職,另待他用了。結果,在這裡等着她呢。
徐讓換下官袍,二人行至縣廨,裡頭倒也熱鬧。
原是昨日案子發生後,京兆尹少尹謝雲履職過來查案,現如今正站在房中盯着仵作驗屍。
“見過在青兄。”
“謝府尹早。”
徐讓和裴佑行過禮,朝正忙活的謝雲打了個招呼。
“慎微兄早,隻是這位是……”謝雲有些困惑,但面上還維持着得體的微笑,遲疑道。
徐讓了然,側身介紹道:“這位是天機樓裴指揮使,裴佑裴維舟。”
裴佑點一點頭,以示禮貌。
“這位是京兆尹少尹謝雲,字在青。”
謝雲雖未見過裴佑,但也知天機樓的存在,便笑道:“什麼風竟能将堂堂指揮使和大理寺少卿吹到這小小的縣廨,二位,也是為孫縣尉的案子來的吧。”
徐讓颔首肯定,又道:“聖人命我與裴指揮使五日内破案,屆時少不得還要謝少尹相幫啊。”
謝雲聞言,擡手拍了拍徐讓胳膊,笑道:“這是自然。”
一旁的仵作是個陌生面孔,正專心驗看着孫縣尉的屍體,頗為認真。
裴佑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他。
一旁侍立的縣丞一臉菜色,因為突如其來的命案,他昨夜一夜未睡,身旁還站着幾位官職比他命還大的長官,此時他面上的臉皮都皺在了一起,仿佛一個薄皮的包子。
隻見這包子捏了捏自己的褶兒,見裴佑瞧這仵作,心知她看出這仵作換了人,便對着裴佑有些谄媚道:“上個仵作丁憂回家了,怕是要三年才能回來,上頭便指了他過來,這小子平日裡也是個勤懇的,雖比不得老仵作經驗多,但也堪使得。”
裴佑略一颔首,趁着他二人寒暄的功夫,暗自觀察着房内的景象。
一旁的縣丞又趕過來禀告道:“這是縣衙的西廳,這孫縣尉啊,主要是負責一些長安縣的司法庶務,平日裡案子的審理與判決的案綜,都是他來整理。”
頓了頓,他又道:“這不是最近鄧通的案子判出來了嗎,他昨夜想趁着空閑将相關的卷宗整理好,結果,就出了這等事。”
裴佑眼睛還在巡視着四周,随口問道:“你們縣令呢?最近我來的這幾次都沒見到他。”
那縣丞愣了一瞬,生硬地扯出一個笑來:“我們縣令最近病了,在家裡養病呢,縣衙裡要緊的官員其實也就這幾個。您也知道,人手不太夠的。”
“不過最近聽上頭說今年要再開恩科,屆時人手應該就能多些了。”
裴佑點點頭,不再說話。
屋内的光線有些昏暗,但好在外頭天氣不錯,襯得屋裡頭也亮堂了些。
桌案上散亂地擺着卷宗,都堆成了高高的一摞,甚至孫縣尉的手裡頭,還有半截。
孫縣尉坐在案前,趴在桌案上,看不清面目,身側是一個高高的木制書架,一共六層,最上面攔着一截拇指寬窄的擋闆,架子上堆滿了書。
裴佑頓了頓,走進了瞧,因為仵作在驗傷,她便踱步走到架子跟前。
因為書架每層為了放下大的卷宗,層高都比尋常書架高,以至于整個書架的高度也高出了尋常書架許多,以裴佑的身高,一眼卻瞧不到書架上頭。
在她試圖向上張望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徐讓略帶疑惑的詢問聲。
“維舟,怎麼了?”
裴佑回頭,見二人眼中皆有不解,便喚了徐讓道:“徐慎微,你比我高許多,你過來瞧瞧,這書架上頭有沒有什麼特别之處。”
“終于用上我了,裴指揮使。”徐讓言語中略帶些得意,搖搖擺擺地上了前去。
他站在裴佑跟前,稍稍擡眼,便能看得清書架的最上頭。
徐讓眼神一掃,卻見上頭赫然擺放着一截燭芯半黑的蠟燭,凝固的燭淚堆在了書架上。
還有兩根長短不一的麻繩。
麻繩兩端已然有些焦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