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才終于明白陳祖母的話,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夠了夠了!”杜英娘這次裂開嘴笑,他們把她當家人,她也要學會當他們是家人,不能動不動就落淚。
“遠山哥,祖母的餅做好了,快洗手一起吃。”
“好。”陳遠山覺得今日的杜英娘有些奇怪,怕不是還沒吃過這烙餅,真就是個孩子,有口吃食就能這般高興,他也笑了笑去洗手。
餅酥脆,一口咬下要用手墊在下巴接掉下的渣,油脂香溢滿整個唇舌,吃上這樣一張熱乎乎的脆餅,生活再怎麼難過都能咬牙堅持下去。
“祖母,這餅實在好吃,你教教我。”杜英娘将手掌裡的餅渣吃進嘴裡,還意猶未盡。
“趁熱多吃一些,祖母吃一個就夠了,這餅啊,說容易不難,就是得加上這油脂,烙餅的石塊要燒久一些,這樣餅才會酥脆。”
可惜不是精細面粉,咽下時還會劃到嗓子,陳祖母心想若是那精細的白面粉,做出的烙餅才叫好吃,往事模糊得她早已經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發生。
“遠山哥吃,我吃飽了。”這一個餅比她臉還大,一個就吃得她好飽。
陳祖母一共烙了四個餅,陳遠山吃一個都半飽,知道杜英娘這不是謙讓,便默默接過她遞過來的餅,三兩口吃下,竹床做好了,院門和圍欄還沒好,得趁着天沒黑再砍幾根竹子回來。
今日難得出了太陽,烙餅後的火堆還沒熄滅,杜英娘将鍋清洗幹淨,倒上幹淨的泉水,準備煮熱水趁着天氣好給陳祖母擦身子和洗頭發。
杜英娘洗得仔細,她沒有什麼能回報他們的,隻能做這些力所能及的事。
晚飯簡單了許多,杜英娘吃那個餅不覺得餓,隻是不吃怕半夜餓,陳祖母提議煮了南瓜粥,夏日收割的南瓜放到現在軟糯香甜,加上栗米,一鍋黃色澄亮的粥盛在還有竹香得碗中,半飽的杜英娘都忍不住喝了一大碗。
陳祖母難得擦洗了身子,洗了頭發,渾身舒爽,吃了粥困乏,斜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杜英娘收拾好也輕手輕腳上了床榻休息,今日陳祖母洗了頭發後還有熱水,她也自己洗了頭,陳祖母頭發稀疏早已經幹爽,她想晾幹頭發後再睡,又怕自己不睡陳遠山也睡不了,想着床榻上披散開頭發應該也能晾幹。
心裡記着頭發還沒幹,她半夢半醒,寂靜夜裡與以往不同的是多了一道粗重的呼吸聲。
本來快要睡着的杜英娘被這異樣的呼吸聲驚得清醒過來,她小心下床,借着火堆微弱的火光,尋到了那異樣的呼吸是陳遠山發出的。
走近一看,火光下他的臉色潮紅,緊咬牙關,杜英娘給自己壯膽,輕聲叫了他兩聲,陳遠山沒有反應,她再壯壯膽,伸手去搖他。
這一搖,手掌接觸到粗粝布料下的肌膚滾燙,陳遠山這是和她前幾日一樣發熱了。
她顧不上許多,查看他的腿,那傷口上仍舊敷着他自己找來的草藥,不是去給大夫看了嗎,都怪她沒有膽子問他大夫有沒有拿藥。
叫他又不敢大聲,怕吵醒了祖母,任由他這樣會出人命,杜英娘不過思索片刻,便明白了那筐蔬菜從何而來,他根本就沒有去看大夫,而是拿着那豬頭去換了菜。
陳遠山難受得搖了搖頭,杜英娘找了竹碗倒了水喂他,全部從嘴裡流下,水也喂不進,急得她要去搖醒祖母,剛起身又頓住,祖母年紀這麼大,知道了隻會幹着急。
她拿起今日陳遠山帶來的竹筐,奔出屋,從廚房裡取出一條油光發亮的豬腿裝進去,屋外樹木如同潛伏的精怪,黑色的夜沒有月光,前方的路就像一張怪獸的巨口,這些平日裡杜英娘最怕的,現在她隻不過回頭望了一眼屋裡,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黑夜裡。
年邁的杜大夫被人拍門從睡夢中驚醒,他這幾日難得能這麼早睡,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半夜被拍門。
雖是醫者父母心,也受不住每日半夜都被叫醒,正要發火幾句,瘦弱的女孩撲通一聲跪下:“杜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哥哥,他前日狩獵受了傷,今夜突發高熱。”
杜英娘見過許多進山打獵的受了傷後一發熱沒幾天人就沒了,這也是她不敢擅自主張熬那些退燒的草藥給陳遠山喝,那些草藥能喝好,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去。
“是如何受傷,怎麼拖了兩日?”再氣聽杜英娘這麼說,杜大夫收起不滿,神情變得嚴謹。
“是野豬,家裡沒錢,哥哥舍不得看大夫,大夫,我能不能用這豬腿做藥錢?不能的話我能幹活,我幫大夫幹活抵藥費,求求你救救哥哥。”杜英娘一路忐忑,山路漆黑也不怕,就怕杜大夫看不上這野豬腿,不肯開藥。
“你先起來,細細同我說你哥哥的症狀,除了發熱,還有其他的不适嗎?”杜大夫看都沒看那豬腿,拉起瘦弱的小女孩,聽她描述,不斷點頭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