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打水洗臉的沈難與進門的姜水四目相接,葉婵從躺椅上下來走到了石桌前,她朝着沈難招了招手,“正好,吃飯了。”
沈難匆匆洗了一把臉,三人聚在了石桌前。姜水咧着一個笑臉,露出一排幹淨的貝齒,“也不知葉姑娘習不習慣煙雨樓的飯菜,您有什麼想吃的都可以和我說,我吩咐廚房去做。”
“還行。”葉婵一筷子吃了幾粒米,她對于吃飯實在不挑。
“咕——咕——”藏書閣的鴿子好像飛錯了地方,海棠樹上蹦跶的幾隻麻雀偶爾傳來叽喳的叫聲。
這聲音讓葉婵想起了一些事,她改口道:“我想吃烤乳鴿。”山外谷的那兩隻鴿子被他們拿走了,後面也葉婵也沒有吃到。
姜水尴尬抿了抿唇,沈難搶先道:“師父我可以,我給你做。”
葉婵不覺蹙眉,她擡眸看向了沈難,狐疑道:“什麼都忘了,還能記得怎麼做飯?”
沈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來慚愧,他上個月閑來無事去廚房找吃的,又發現了自己會做飯的這項技能。其實說是忘記前塵,隻是腦子空空,這身體本能是一點都沒忘。
“好吧。”葉婵也不為難他。沈難卻盯着桌上的油紙問:“這兩顆蜜棗,我可以吃嗎?”
“蜜棗...”葉婵一時懶得收起來,所以放到了桌子上,她從容不迫道:“姜水剛剛帶來的,可以吃。 ”
姜水腦子木了一下,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對,我送來的。”
沈難先動筷夾了一顆蜜棗,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
下午,姜水拎了一隻鴿子,帶了幾套新衣裳上門。
小院的廚房,沈難忙着生火拔毛,他偷偷專門去後廚問過廚子,此刻瞧着是胸有成竹。而葉婵挑揀托盤裡給自己的衣衫,布料絲滑,做工精細,應該是成衣坊的成衣。
其他的都好說,隻是這顔色有些不好。話說為什麼沈難的衣袍是藏青,草灰的,她便是藕荷,月白的...衣裙,這樣明豔的顔色,她穿着哪裡像個護衛,倒像是被護衛的。
葉婵挑了挑眉,姜水看着她的眼睛帶着幾分期待,這衣裳可是雲繡房的娘子專門挑的,是今春臨泉賣的最好的顔色樣式。
葉婵興緻缺缺地撂下衣衫,擡手托腮道:“這虞府嫁女為什麼要人護衛呀?”
姜水若有所思,“雖說臨泉與諸暨離得不遠,馬車也就五六日的行程,但這兩城之間的山多。這幾年多有生計艱難者,上山落草為寇,花五百兩來煙雨樓請個高手護衛,于虞府而言也是小錢。”
“況且虞府娘子嫁得是雷門少主,”姜水又講起了雷門的事,“雷門少主雷吟這個人生得溫潤儒雅,是塊做生意的好材料。這些年雷門在他手裡,堂口比從前多了十幾個,最重要的是江南的那條漕運線,一年不知賺了多少銀子,旁人看着都眼紅。”
“可惜了...”
“可惜什麼?”姜水停在了重要關頭,葉婵還有些意猶未盡,他又接着道出了重點,“可惜雷吟有心疾,這可能不是一門好姻緣。”
葉婵追問:“那虞娘子嫁過去不是要守寡?”
“也不盡然,說不準雷吟能活得很久。”姜水搖了搖頭,“而且我聽他們說,那日是虞娘子親自來煙雨樓傳的話。”
“二人早有婚約,大概是你情我願的吧。”
葉婵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确實是你情我願。
青瓦棚下的沈難用空心木桶罩住了土竈,腌制好的乳鴿挂在木桶邊緣,頂上用鍋蓋蓋住,底下不斷燒着火。
煙火乘風飄到了雲裡,他埋頭往竈台添松木,白淨的臉被火燎得灰撲撲的。
葉婵轉頭問姜水,“你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如何?”
"第一次嗎?”姜水确認了一下葉婵的意思,她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那大概是三年前了。”姜水搜羅完腦海中的記憶,吐出了兩個詞,“意氣風發,桀骜不馴。”
葉婵微微颔首,“後來呢?”
姜水不假思索,“瘋瘋癫癫,破破爛爛。”
“他倒在煙雨樓前時,身上多處暗傷,内息錯亂。”姜水回憶了一下那個夜晚,如果他沒有救沈難,或許他就死了。
“千金堂是怎麼治的?”
“謝少堂主每個三日都來煙雨樓為他施針。”
“謝少堂主有沒有說,沈難是為什麼失憶的?”
“沒有。”
......
葉婵收斂了眸光,沈難之前的情況還是得等見到謝尋安後,方能知曉一二。
她蓦地道:“痛苦嗎?
“啊?”姜水沒有明白,葉婵又重複了一遍,“我是問,沈難痛苦嗎?”
“他.....好像從來沒喊過疼。”
那晚姜水怕神智錯亂的沈難咬了舌頭,便拿帕子堵住了他的嘴,最後沈難迷迷糊糊念的是回家,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姜水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