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沉寂的夜晚,喧嚣的風打落院中海棠...
海棠無香。耳畔傳來滴水石穿的聲音,有人似乎獨自在站了一整夜。
天邊泛起魚肚白,他仿佛被禁锢在了原地,親眼見證那漫天紛飛的胭紅眨眼化作了蒼茫大雪。
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上撒下鹽粒般的東西。他舔了舔嘴角的落下的白點,好像是冷的,沒有味道。
大雪蓋住了上山的路,他恍惚問前面的少女,“你是誰——”
寒風呼嘯而過,白紗帷帽卷到了天上,吹起了不服管教的發絲,他才看清少女的臉,青澀的面龐是幾近無情的冷漠,手裡的銀劍折射出了自己的茫然。
不知為何,少年跌跌撞撞上前想要抓住她,來不及觸摸到少女的裙邊,便混沌跌落至雪中。
眼前一黑,銀裝素裹的地面,雨水濺起泥沙,他恍惚看着自己濕漉漉的手,膝邊多出了一把劍。
青年跪在山外谷外,大雨如注。
他似乎還在念念有詞,好像在質問為什麼....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她說:“你忘了不該忘的。”
他卻道:“師父,别丢下我...”
我忘了不該忘的,夢境裡的沈難仿佛是一道意識。
虛空外他望着山外谷的青年,見他倒在了雨裡,無人問津。那大概是三年前的山外谷,有一個人一直跪在谷外,不肯離開。
窒息的感覺浮上心頭,周圍變得一片漆黑寒冷。
沈難行差踏錯,身體像是在往下墜,那是個無底洞。無形中有隻手在狠狠攥緊他的心髒,呼吸在一瞬間停止了
恍惚再睜開眼,周圍不太熟悉的房間。
——我是不是死了
院子裡的微風靜悄悄的,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窗棂灑在了床前。嗬嗬的喘息回響在房間裡,沈難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麼。
剛才是夢嗎,那個青年是他自己。
那是....他的記憶。
沈難試探蜷縮掌心,他無比渴望眼前一切是真實的,這樣他便也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道虛空的意識。丹田傳來灼燒之感,他下意識捂着自己的心口,喉頭傳來一陣腥甜,
沈難咬着自己的舌尖強行忍耐,這感覺和昨夜吐血一樣。
他好像又運功了。
砰的一聲,門被猛地踹開了,陽光趁機把屋子照得更亮。
葉婵端着剛熬好的兩碗湯藥進來了,她打量着沈難的臉色,紅潤得不正常,昨夜替他調理内息,看樣子是沒有壓制住混亂的真氣。
床榻上的沈難也目不轉睛地看着葉婵,葉婵拿出一個小竹筒,往湯藥裡倒騰了一顆小藥丸,随便晃了晃陶碗遞給了沈難,“喝了。”
他低頭看湯藥,“這是什麼?”
“今早姜水送來的降火藥,剛好幫你壓制内力。”葉婵又補了一句,“記得喝幹淨。”重要的不是降火藥,是那顆毫不起眼的小藥丸。
漆黑的湯藥聞起來格外苦澀,看沈難還在猶豫,葉婵随手端起了另一碗湯藥以身作則,沈難見她面不改色一飲而盡也不好再推辭。
八尺男兒怕什麼都不能怕一碗藥。
奇怪的腥臭味在嘴裡擴散,沈難捂着嘴差點要嘔出來了。他放下陶碗,龇牙咧嘴地問:“師父,為什麼你也要喝呀?”
“陪你。”此言一出,沈難傻了,這藥是能陪的嗎。
“你還真信呀。”她眼睛如秋水般清冽,“我内力太過強勁,過剛易折,剛好壓制一下。”
“所以....算我陪你?”沈難順口反問,葉婵臉上一如既往沒有笑意,這話聽起來挺沒意思的。
尴尬的紅暈從脖子爬到了耳根,沈難低眉垂眼有些局促,“那個....有沒有糖呀?”
“沒有。”葉婵很是無情,起身收完碗便離開了屋子。大人要糖吃的模樣和小孩沒區别,沈難頗有些後悔,師父會不會覺得他軟弱可欺。
等自己走到了房間外,葉婵習慣地從腰間的荷包裡掏出一包東西,油紙裡包的是幾顆晶瑩透亮的蜜棗,她撚了一顆放在嘴裡,湯藥的苦味很快就被甜膩蓋了過去。
臨泉又是一天好天氣。
房間裡沈難的臉色逐漸恢複如常,整個人也平靜了下來。
海棠花院裡,葉婵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她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李清河都探查不到的内息,這兩日又有了動靜。
昨晚是清風流雲劍法引動了内息,今早又是為何?還好,她帶的藥有壓制内息的功效。
是不是他們所練的内功不同的緣由,同為山外谷的功法,沈難練的是清風心經,而葉婵練得是禁術蟬息。這清風心經,她從前也是練過的,沒覺出二者于一體,有什麼不對勁的。
難道是因為蟬息...葉婵暗自運了下功,磅礴的生機毫無阻礙地遊走在奇經八脈,時刻沖刷重塑甚經脈。體内熱血沸騰,很快,她壓制下了自己的真氣。
葉婵不禁搖了搖頭,這藥的功效對她是越來越差了。
沉思中的葉婵一擡頭,院子外姜水正好拎着食盒來看看情況。昨夜簽下那份契書之後,葉婵和沈難也算是煙雨樓的一份子了,煙雨樓從不刻薄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