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懷真是朝堂上少見的第三類人,遊離于權臣派和保皇派,專注本心,不參與任何派系鬥争的純臣。
她父皇離世前兩年,言懷真被保舉為大理寺卿,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他辭去了大理寺卿一職。
本該離京辭仕,但在他之前的那位寺卿,也就是後來升任吏部尚書的柳尚書,一再勸阻。又聽說信王對他十分賞識,有意提拔。
兜兜轉轉,起起落落,最後留在皇城做了掌管典籍圖冊的秘書監。
趙錦繁實在不知道言懷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裝作酒醉健忘的樣子,向言懷真試探着打聽:“哦……那晚啊……那晚發生什麼來着……”
“那晚……”言懷真看上去似乎有難言之隐,一副羞于啟齒的樣子,“我……”
好半天他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趙錦繁也沒繼續追問。
她懶得再回麟德殿應付昭王和衍王,索性借口醉酒回了寝殿。
回到寝殿,如意已備好了洗浴池水。
趙錦繁褪去裡衣,擡腳邁入池中。她靠在池壁旁,問起守在一旁的如意。
“年初我曾召見過言懷真,你還記得那晚發生了什麼嗎?”
如意回想了一番道:“這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那晚我并未守在您身邊,隻不過……”
次日一早,她在龍榻上看見了好些需要換洗的床單被褥,那些床單被褥上滿是令人難以啟齒的痕迹,當時陛下叫她什麼也别問,隻當不知道這回事。
“隻不過什麼?”趙錦繁看向她。
如意搖了搖頭:“無甚。”
趙錦繁歎了口氣:“罷了。”
或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如意拿起柔軟的絲綢緞子替趙錦繁擦發,猶豫了許久後道:“您明日要去見少将軍嗎?”
“是啊。”明日是她和楚昂約好再見的日子。
“或許您可以問問少将軍,那晚他也來過您的寝殿。”如意斟酌着道。
*
次日早朝過後,趙錦繁如約到了西郊校場。
今日的校場格外熱鬧,除了來赴約的楚昂,她那兩位遠道而來的兄弟昭王和衍王也在。
這也不奇怪,她那兩位兄弟一向記仇,當年逼着她在人前展示騎射技藝,奈何有楚昂護着,沒能得逞。
如今沒了楚昂相護,憑她那如爛泥一般的射藝,怎麼也得在人前出個大醜,這種熱鬧他們怎麼能錯過呢?
除了昭王衍王,還來了另外一群人。
“陛下萬安。”
校場北面烏泱泱站滿了以沈谏為首的權臣派。
禮部尚書張永躬身上前一步道:“臣等聽聞陛下今日與楚将軍有約,特來此地為陛下呐喊助威,今日陛下定能在此一展雄風。”
趙錦繁嘴角抽了抽:“諸位愛卿真是有心了。”
“什麼呐喊助陣,分明和我們一樣都是趕來看笑話的。”
衍王沒忍住把心裡話說出了口,被站在他身旁的昭王狠狠瞪了眼,吓了一個激靈,恹恹地躲到昭王身後。
權臣派對面還站着一群保皇派。保皇派諸臣個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無奈小皇帝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要不然他們必定群起而攻之,哪怕用唾沫星子也要淹死這幫虛情假意的狗賊。
言懷真一向不愛湊這種熱鬧,今日也來了校場。
楚昂自人群中瞥見言懷真,目光陡然投射出一股攻擊之意,他回頭看向趙錦繁,眼裡帶着不滿:“他怎麼也來了?”
趙錦繁:“……”瞪她做什麼,她也不知道啊!
楚昂哼了聲,随手抄起一旁的石弓,甩給趙錦繁:“來吧,讓我看看這些年,陛下射箭有沒有長進。”
趙錦繁手忙腳亂地接過楚昂抛來的弓,擡臂試了試弓弦。
大周的箭靶有十環,射得離中心越近,環數越高,射中靶心即射中十環。
在十丈開外觀戰的權臣派中,有人問起:“你說陛下有幾成把握能正中靶心?”
說話人語氣中帶着幾分戲谑。
保皇派立刻有人回道:“陛下既然接下挑戰,定然有幾分把握。”
話雖如此,但此時此刻保皇派諸人個個面色凝重。
自方才起就一直躲在昭王身後的衍王,微微探出身,在昭王耳邊小聲道:“就老九那水平,别說正中靶心,就是能射在五環以上,那可能性也是微乎其……”
微乎其微的微字還沒被衍王說出口,忽從前方傳來“嗖”一聲,緊接着又是“噌”地一聲,趙錦繁射出的羽箭穩穩落在了靶上。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羽箭恰恰好就落在第五環上。
衍王臉色難看,強笑了一聲,替自己挽尊道:“運氣,這一定是運氣。”
權臣派諸臣也是這麼想的。偶爾射中那麼一次靶也不奇怪,更何況還是五環,算不得什麼好成績。
正如是想着,趙錦繁很快又射出了第二支箭。
底下群臣的目光随着那支羽箭而動,當箭落在靶子上之時,諸人臉色皆變。
“八環!”
身為保皇派中堅力量的薛太傅眉毛微揚,臉上帶了幾分雀躍的笑容。
另一側權臣派諸人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射中一次也就罷了,怎麼還越射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