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前夕,趙錦繁與北狄王蕭衍在含元殿立契。
北狄王蕭衍承諾,二十年内隻要他還是北狄的王上,就絕不犯大周一寸土地,并以大周為萬邦之首敬之。
趙錦繁以大周國君的身份接受北狄的誠意,并允諾與北狄互為友邦,竭誠相交,絕不插手幹預北狄内政。
原本趙錦繁是提出可以借兵給蕭衍肅清内政的。
不過蕭衍拒絕了。
他生來一身傲骨,自己的仇不需要他人插手,他北狄的家務事也輪不到别國來管。
趙錦繁自然尊重他的想法。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吧?”蕭衍對趙錦繁道,“不費一兵一卒空手套白狼,你是本王平生見過最有意思的敵人。”
趙錦繁回道:“王上也是朕見過最有風度的對手。”
她之所以能這麼順利“空手套白狼”,究其根本是因為當下北狄和大周國力,誰也奈何不了誰罷了。
北狄雖日益強大,但還沒有強到能無視大周的地步,大周雖日漸衰微,但尚有一搏之力。
蕭衍手上拿着契書:“二十年,足夠本王肅清内政,強國富兵,繼續壯大北狄,屆時你大周隻會是我北狄的囊中之物。”
“二十年後,我大周隻會是你仰望的存在。不容人欺,不容人踐踏。錦繡山河,國富民安,繁華盛世,萬邦來朝,我會讓他是這四海八方最好的國土。”
趙錦繁絲毫不在他跟前掩飾自己的野心。
蕭衍與她對立而站,笑道:“若非立場不同,也許你我會是朋友。”
趙錦繁:“沒有永遠的敵人,二十年後的事尚且未知,現下北狄與大周既為友邦,你我就是朋友。”
蕭衍不拘小節,應了聲:“好。”
趙錦繁挑眉:“那麼北狄王願不願意再幫你的朋友一個小忙。”
蕭衍:“……”他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這家夥可真是滿身心眼子,處處給人挖坑,現在斷交還來得及嗎?
*
北狄在諸國大宴上獻誠一事很快傳遍了京城。
京城上下歡呼一片,百姓自發組織燈會慶典,連歡三日。朝廷解了宵禁,到了夜裡,燈火如晝,人頭攢動,吉慶的鼓聲響徹京城街頭。
趙錦繁站在城樓高處,自上而下遠望,入目是萬家燈火,腳下山河,浩蕩遼闊,承載着千萬人的期許,一眼望不見盡頭。
慶典過後,皇城門前的布告欄上,貼出一張解罪書。
這張解罪書是北狄王進獻給大周的第三封契書。
百姓們紛紛上前去看。
“這上頭說的什麼?”
“說的是北狄現已查明,關于大周使者王盛在北狄犯有通奸罪一事,乃不實指責。”
“王盛在出使北狄的十餘年間,不辭辛勞,不畏艱苦,現使其榮歸故裡。”
百姓們唏噓不已。
當初聽聞北狄人在大殿上辱其有罪,誰不是義憤填膺,雖說陛下當場駁斥了北狄人,可細想起來猶覺心寒。
好好一位忠臣,為大國舍小家,半生風霜,結果落得如此下場。
若忠義之臣都是這種下場,往後還有幾個人願舍己報效國土?
如今使者王盛榮歸故裡,總算有了個好結果。
“你們看,這解罪書後還有一張告示。”
“告示上寫,陛下将在明日午時,親自迎王盛回朝。”
*
次日午時,百姓簇擁在長街前,看着王盛由北狄王及一衆使臣親自護送至皇城丹鳳門前。
“北狄王親自相送,可算是給足了臉面。”
“誰說不是呢。”
禮部尚書張永得了趙錦繁允許,先一步來皇城門前見曾經的同僚。
張永看着王盛從北狄人的馬車上下來。
先前在大殿上沒仔細看,如今一瞧,從前意氣風發的同僚,已是兩鬓皆白。
張永眼眶微酸。
王盛先開了口:“你老了,張永,瞧瞧你臉上的皺紋。”
張永:“……”我還沒嫌棄你呢!
王盛瞧見他一副吃癟的表情,哈哈笑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禮部一起插科打诨的時光。
可是笑着笑着,眼睛就濕了。
他仔細整了整身上這身舊官袍,問張永:“幫我瞧瞧,我身上沒髒的地方吧?”
張永告訴他:“沒有,不髒,很幹淨。”
“幹淨就好。”王盛手心握着破舊的平安符,那是他夫人臨行前交給他的。
“我夫人說過,要幹幹淨淨去,幹幹淨淨回來。”
張永低頭不再做聲。
含元殿外,百官齊聚。連這幾日稱病不朝的沈谏和三年來極少露面的定國公也悉數到場。
王盛一步一步踏入廣場,腦海裡浮現昔年身為進士的自己身着绯紅進士袍第一次進宮的畫面。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變,宮城巍峨,殿宇高聳,又似乎全變了,王盛的眼睛朝高台之上望去。
高台之上,趙錦繁正等着他。
一切都會是新的開始。
從此以後,有她在的地方,忠義不再被辜負,尊嚴不再被踐踏。
*
王盛回朝後,并未留在禮部任職,而是去藏經閣做了秘書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