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來,程奇瑛和莫玉實在是奇怪的兩人:一個少年容貌俊俏,但穿的都是舊衣裳,身上每處都透露出一個大大的“窮”字。
而坐在這少年對面的人,穿着打扮更好,從身形上看是個年輕的女子。但,隻有年輕一個優點。
人的肌膚一旦呈現不健康的黃,縱有十分顔色,也減去五分。更不用說這女子一顆黑痣十分顯眼,形态畏畏縮縮,無半點弱柳扶風的姿态。
隻有一雙眼睛,勉強還算靈動。
程奇瑛慢慢嘗着菜,從鄰座人的神色裡讀出些東西來,噗嗤一笑。
“别人怕是覺得我和你有什麼不正當的關系呢。”
莫玉停下筷子:“停止說些惡心人的話。”
“哈,他們覺着我有幾個小錢,你呢,是個‘失足少年’,以色侍人,來換取飯食……”
莫玉翻了個白眼,自動忽略程奇瑛說出的新鮮詞兒,在她眼中,程奇瑛在某些方面是個十分奇怪的人:“快吃吧你!你點的那些東西,可都還沒動。”
不得不說,翠微酒樓是有幾把刷子的。陳皮炖鵝掌花了許多時間,起碼得兩個時辰,鵝掌本就厚,先炸、再焖、後炖,呈現深醬色,味道香濃,加上陳皮特殊的味道,讓人欲罷不能。
但是,腸粉太厚,吃起來不清爽,可見功夫還沒到家。這樣的“腸粉”,怕是有涼皮那麼厚。
姜撞奶還沒完全凝固。缽仔糕吃起來倒是勉強可以。味道最好的是奶茶。和程奇瑛做出的味道一模一樣。
莫玉點頭認可:“這顯然抄得十分成功。還加了其他的東西,我瞧那菜單上寫的還有蜜豆、青團。”
“唉,”她拍拍程奇瑛的肩膀,“認嗎?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飯館老闆娘,拿什麼和這财大氣粗的翠微酒樓比?”
程奇瑛擦擦嘴,喊小二過來結賬。她對莫玉說:“剩下的菜也别浪費,帶回去給你弟弟吃吧。”
莫玉也不客氣。等到二人離開酒樓,走上大街後,程奇瑛才回答莫玉的問題:“我當然不認。難道以後我推出一樣新菜,他偷了去,還讓他賺得盆滿缽滿?這種店家,要是認了,隻會愈發嚣張。”
“這酒樓背後的人嘛,就麻煩你幫我調查。算我請你吃飯的報酬。”
“行!三天内就告訴你!”莫玉十分爽快。
但她卻食言了。
莫玉托小跟班傳話:也許肚腸并未适應充足的油水,回去她了三天的肚子。
程奇瑛無奈。
哪知最後根本不用莫玉幫忙,老天送來一個機會,讓程奇瑛十分懷疑,翠微酒樓背後,是不是有個“聰明”的穿越同仁,在餐飲行業“大顯神通”。
話說蕭逐梅生病,程奇瑛當初拿了幾天的藥。待到燒退後,蕭逐梅自覺身體好轉,打算換個方子,不讓阿知幫忙去抓藥,而是堅持自己要出門。
程奇瑛勸阻無效,隻好囑咐他穿得厚實點,切忌再着涼。
蕭逐梅倒是平安歸來。在飯桌上提了一嘴:“我今日去抓藥,聽那大夫說,近來好些人都腹瀉,有些還嘔吐不止,有人吃了藥好轉,有人卻運氣差,病重了。”
程奇瑛乍聽此言,第一感覺是病毒肆虐,造成大規模感染。
然而蕭逐梅接下來的話卻打斷了她的猜測:“說來也怪,腹瀉嘔吐的都是家中頗有些餘錢,一般人家得此病的倒是少。”
那是為什麼?
蕭逐梅見程奇瑛豎起耳朵,顯見十分關注此事,清了清嗓子,道:“那不幸病重的是個纨绔子弟,整日在外吃香喝辣,喝藥紮針弄艾灸,都無濟于事,前幾日去世。
家人問下人,十分懷疑是在外面吃了不幹不淨的東西。那纨绔子弟家裡還是有人在衙門做官的,便派人一一去查,最後也沒查出個什麼來。可憐定親了,妻子還沒過門,就生了這等事端。”
彼時程奇瑛正在吃陽春面。陽春面做法簡單,但味道卻十分不錯。
然後呢?
蕭逐梅吃了一口面,繼續說道:“我聽說,那纨绔生前半月總共隻去了三處地方。待的時間最長的是平康坊的一處風月場所。第二處便是最近頗受長安饕餮喜愛的翠微酒樓。第三處便是國子監,這處的東西都定是幹淨的。”
程奇瑛眼睛盯着碗裡裹着蔥油和醬油的面條,嘴巴裡塞着涼拌黃瓜,耳朵聽着蕭逐梅的話。
翠微酒樓。
程奇瑛三兩口吞下黃瓜,狠狠吃了一口陽春面,想起莫玉傳來的話,霎那間冒出一個十分離奇的想法:
難不成……翠微酒樓的調料有問題?
一想到這個,她就坐立難安。話說自己那天從酒樓回來,肚子也是好一陣不舒服,隻不過幸運地沒有拉肚子。想起那天點的菜并未有清淡的,就算調料有什麼問題,也被鹽味和鮮味遮蓋住了。
蕭逐梅心細,自然發現她的異常,于是出言問道:“小娘子,怎麼了?”
程奇瑛猛地一拍桌子,倒将其餘幾人吓了一跳。柳七卻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程奇瑛回過神來,指着阿知:“阿知,明日你去翠微酒樓給我打包幾道菜來。”
“小娘子可是覺得那酒樓有問題?”蕭逐梅神色認真,問道。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程奇瑛坦然道:“對!聽蕭逐梅剛剛的話,不能不叫我起疑心。唉,說不準,你們就當我胡思亂想罷了。”
“不若我去幫小娘子帶回來?”蕭逐梅說。
“不行!”程奇瑛的視線落在蕭逐梅的臉上,“你這張臉,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要是你被那裡的人認出來了怎麼辦?而且讓你自己去抓藥已經是百般退讓了,那翠微酒樓裡得又不近,你可别想再出去吹風。
唔,這樣說來,阿知天天在前堂,臉早就混熟了,也不行。”
于是她看向柳七:“正好柳七你是個生面孔,記得明日從我這裡領錢,快快将菜提回來啊。”
蕭逐梅感受到程奇瑛的目光短暫的停留,猶如蜻蜓點水般,很快離去,心中沒由來地一陣失落。